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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从一堆泥土中复活象那些活着,却被埋葬的人。
雕塑家凝视这个人:
这是一座收缩的山,一片具体的海几千年,他的心脏曾给这个世界供血。
雕塑家手捧泥土,一次次贴近他象一把忠实的雕刀雕塑家的汗水和胡须向他走来的方向吹刮。
这是只有一个人活下去的努力现在,这个高大的人战胜身上的泥土,重新站起来。
雕塑家终于用手上的泥土把自己活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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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光悬浮在空中远离事物的连接和依托悠悠地,把一点虚无打亮这朵光将忧伤地飘泊最终,它是否会落在一个瓶子里或一颗黑痣上如同我幽蓝的窗子敞开到来的可是我等待的那朵光我们和光都被飘渺着无法把握。
我祈求风记住姓名,把我的那朵光送到我的窗前,把另一朵光带到它的地方。
要么就让它持续地飘悠让它被我的仰望轻轻举着让我们迷茫的心紧紧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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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这个黄昏经过整个城市还是这个城市经过整个黄昏那么,是城楼上的钟表踢动着时间还是时间踢动着城楼上的钟表那么,是刚才这场雨水传递了河流还是这条河流传递了刚才的雨水那么,是风停在静止的皂角树林里还是这片皂角树林停在静止的风里那么,是这对飞翔的白鹭照亮了天空还是这片天空照亮了飞翔的白鹭那么,是我们此时忽然遭遇诗歌还是诗歌此时忽然遭遇我们那么,这些根本不是这个黄昏的问题还是,这些正是这个黄昏的根本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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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豚不同于其他靠毒素养育,捍卫着自己如同人类。
在豪华的吊灯下河豚来到餐桌上抗拒我们的视觉把浅蓝色的盘子变成湖把水声,打渔人的背影和危险,带进我们的思想河豚浅显地躺在那里无辜,软弱。
让我们一种生命,带着可能的死亡品尝和享受另一种死亡(美丽的事物总使我们变得残忍。
)河豚消失河豚复活。
一只曾被叉伤的河豚,仅仅一滴淤血挫败清洗和警觉进入我们体内。
这就意味着一种生命曾经的灾难将由另一种生命在今后承担这是怎样的一种血肉相连相互为敌?
河豚有他无我的血液早就流经我的弱点(我们至今难以和解)有时候,我走进餐厅或医院,才意识到我就是一条河豚,以毒性和自虐为生,不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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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里尔克他整个一生都在匆匆忙忙地逃避那只豹子自从他在故乡布拉格震颤的村钟下在波希米亚歌谣的神秘的忧伤里发现了那只豹子他就开始奔跑了他经过英吉利海峡俄罗斯大雪原以及巴黎街头的日记散页似的黄昏经过那些好像生来就在路灯和广告柱下的暗示般的影子那些被谁嚼过又吐出来似的躯壳那些桔子皮一样被酒泡烂了的男人和女人他一路奔跑经过了等等谁知道他换了多少根拐杖扔掉了多少破烂鞋子总之他走到哪里都甩不掉那只豹子可怜的里尔克他走投无路就随手抓一把诗行走着插着插着走着甚至想不到大口喘气大把甩额头的汗直到有一天早晨欧洲人首先醒来听说了他和豹子的事他们没来得及惊叫就发现被箍进了一圈子栅栏栅栏外倒着那个脚掌带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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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美人鱼般的海腥味和海底深处的狂想走过礁和山的全部形象灵魂的骚动早随浪花退去鸥群和带翅膀的树在风中有去无回用化石和冷峻的线条勾勒记忆风雪无法解说峭拔的孤独生命显示渐入绝境的过程为什么当初不作一次停留唱一支普通的歌写一个默默无闻可理解的名字成为一方角落可供栖息也许本来存在至高的境界脚步们为此而来至高于无尽之中谁又可企及可能的只是:
丢下自己再用固执的忆念还原难说谁在万象之上弄人这世上奇缘和悲剧未了为后起者也为自己留一个难题说由礁到山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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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字在常识之外睡眠积聚醒来的能力如窒息的龟生僻的星被集体和秩序释放,回到最初的意义笔划完整,暗藏伤疤的秘密在寂寞的古道上我凝视冷字跟踪冷字,积累丰富的尘灰如固执的传统在时间里扎下根,不可动摇这时,那些铺天盖地的树那些具体的风卷向异域为什么我的心磕磕绊绊你认出我,肯定从某块礁石认出终年哭泣的声音至今,冷字和我找不到准确部位锈蚀的矛头虚悬,充满悲剧的魅力晦黯的砂粒,在深层建立沉重的星系足以使人类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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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每个夜晚围困我们把我们变成涵洞和暗礁的声音我的门窗和衣领削弱这种声音,我的茶杯置放在岸上杯上的纹路通过这种声音水声溢满秋天,树和你的背影当我第一次为你的残忍低下屈辱的头颅在水箱的底部,裂纹让开路水声点点滴滴每当夜晚到来准确地张开器皿,我就产生雨和河流,篡改听觉世界倒置在我的水中,深不可测我多么渴望我的灯火深垂在午夜触摸这声音,牵动无数水蛙的眼睛时至今日谁还在前世的泪水中浮泅不息我的歌比石油深沉暗藏一座矿井。
千年万载我始终一声不响你到来的时候,我的眼睛充满水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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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指望茶叶释放金子羽毛丰满的茶树,生根的鸟群飘临夕阳下的山坡可以想象:
那些茶花,植物的语言是如何在一场雨中,在野人的耳际闪动水银黑暗中,我凝视空洞的杯子夜气,养育我们的泉水。
应该说狐狸般深邃的智慧,女人似的温存这是残害事物的原理浮萍散漫开来,蛾子般旋转注满黄昏的杯子停在那里变幻形象,毫无指望的鱼深入水底你只能相信,羽毛是这世上最沉重的事情你不可能比一片茶叶更疲倦喝一口茶你就人老珠黄宁静的雨,那些丰富的水星弄湿窗前飘曳的灯光我们浸泡得太久。
处女般纯洁,苍白绝望于语言,那煮熟的海带,眼睛开满玻璃必须承认:
你就是那个饥渴的人种茶的人。
在对象中平静地死亡萎缩的田鼠,走动的茶树在晚风连绵的田亩出神地歌唱。
你听到你的儿子那片黎明到来的声音,你从他的额头嗅到氧水,那神秘的海波动茶色,波动沉淀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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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来到秋天。
仿佛苍白的原野和巨大透明的空气中一个殷红的缺点,天空土地和我们的血液正在变凉秋天的声音在落叶上跳动我们的荒芜使海棠孤立美丽的神呵,我们能挽回什么我们耐心的开放如何持续于风中拒绝被软弱摇摆?
海棠把花朵的颜色传遍叶子在风吹草动的天空下它们仿佛不肯改变的铁秋天环绕海棠。
它是海棠的另一种花瓣,使花朵完美所有下落的事物使海棠上升我有一个情人,两个姐妹三妻四妾。
从枝头望去她们仿佛海棠的一些花叶天国的花朵在风中点燃灯照亮自身的美丽和孤独我们颓废的思想生长的如花的羞惭。
在草木萧萧的困境中悲哀的海棠,那是我们和秋天的伤口在一点点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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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的时候,所有的声音偏离原意。
你的心情像猫一样不安定影子被吹到石板上你感到被压着的疼痛这时一只蓝翎鸟升起,解救你楼层摇摆起来在翅膀廓开的天空下树木的颜色一次次聚拢,吹散明亮的女人玻璃似地反光在裙裾上,叶子上你看到灵魂被搓揉的情况风是一种叫做轻的事物逐渐空灵你,充满你当一切停止下来风在你的诗歌里很响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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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张桌子来说,这块台布具有天空的性质。
台布柔软,绚丽地贴在桌上像一次温柔的抚摸。
鸟雀和花草绊在丝线间,布质的太阳使桌面发烫。
最不愿揭去台布的是桌子。
这样的庇护使它清洁优雅,避免很多擦伤。
台布与桌面连成一体,仿佛从桌面苔生出来,是另一张桌面或桌面的另一层漆和光桌子安静地站在台布下有时候,桌缝是否都体会到一种窒息和压痛?
或者都想撩开一些敞亮?
这是对于一张桌子来说。
对于我们来说,这块台布的面积大得无与伦比:
它很轻很全面地笼罩在很多事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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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村庄前一支耀眼的河流穿过土地的方式;
是河岸上一枝梨花伸进春天的方式;
是男人的汗水流过脊背的方式。
是敞开的门上一行颂辞走过对联的方式;
是绣花女人在一张绷布上飞针走线的方式是她的目光一下子击穿情人的方式。
是一种命运终于被超脱和牵挂的方式是绷断的绳索突然弹起的方式;
是阳光,自由和快乐肯定来临的方式。
是天空和鹭鸟本身把这一切接通,提起和照射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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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忙之后,我回到办公桌前看到一叠展开的稿纸如一只安静的蝴蝶奇怪的是,恰恰不是因为灵感和构思,而是看到这叠稿纸我忽然涌起一股写作冲动就如同并不因为爱情而是看到一个信封,一张座椅或是一缕在夜晚漫游的月光忽然勾起恋爱的欲望事情往往这样。
我想有时候一片树叶的下落可能并不因为季节和风而是想起了去年的飞翔有时候,我们之所以伤心流泪是否因为看到了一块干净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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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动开关,闪电弥溢房间。
这时我看到女人丰满的酒瓶,被打亮的银子女人被爱情照亮的那一刻坚硬的花梗穿过天鹅的躯体。
带雨云释放的雨水,汹涌的雨水使月亮船晕弦。
篙在这时撑开为什么亮灯之际总有一场雨到来。
我作为夜的最后一页在灯火中受审一边暗中晃动手电树花打开所有的叶子每片叶子上都有一颗萤火哭泣女人用每个细节焚烧我们一朵白菊来到我的闪电下通体芬芳,雨露摇曳我最终相信每个男人都有一个女人而,每个女人都有一座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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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风扇停止下来在大厅的中心,电风扇锋利的叶片把风削成圆体裹住我们。
我的情人迅速敞开衣襟,大汗淋漓所有的事情都被变动电风扇在夏天的上空转了一圈,把夏天纸片似的吹出门坎。
在大厅的中心我打着喷嚏,回忆情人在夏天的体温电风扇停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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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风在竹叶上走动我打开驿站的窗户看到竹子,那稠厚的青烟在屋檐下风吹不散地纠缠十年后竹园有雨。
那古老的声音细碎我村居的寂寞我看到一根根雨水从竹子里生长。
那场莹白的雨水在天空下种植另一座竹园又是十年。
在一个黄昏我重新面对竹子的空寂在我悲哀的目光里竹子风雨般消失,只有一个个神在那里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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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集的麻雀围绕空无一人的老宅,屋脊上的草摇晃鬼魅在空气中游荡细节击中你,在你的骨骼上生长肌肉。
你在细节中穿行仿佛河流穿过砂粒鹿的脖子穿过细碎的斑纹,成为一体一些细节被时间收藏一些细节在窗帘上升起萤火照亮有限的日子你蹲在岸上,慌乱地抛动石子,一群寻找天空的石鸟至今不明下落第一片升上枝头的叶子从未凋落。
祖父划亮火柴的时候,你的指尖熊熊燃烧阅读诗歌,你的目光透过平静的星系被诗眼打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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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在红旗袍里走着的女人,像一棵走来的红杏绊住阳光。
像一棵走开的红杏扶着阳光。
那个在红旗袍里走着的女人像一条柔软的裂纹割开阳光。
像一条穿过裂纹的红线缝着阳光。
那个在红旗袍里走着的女人像一束更红的光亮隔住阳光。
像一束更重的光亮加深阳光。
那个女人她在红旗袍里走着像阳光流着血。
像给阳光输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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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十月,我黑暗地停在光芒高大的草垛旁我的情况相当于一支被橙黄色围歼的铅笔整个十月,我逃避草垛依靠草垛,用坚硬的黑色描绘草垛的金黄我和草垛相互涂改着整个十月,草垛征服铅笔和我,回到自身这座草垛,光焰整齐的草垛!
我凭借和掠夺它为的是把光亮一层层削尽把黑暗一点点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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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部分被钮扣松开如红杏出墙。
比整体大胆比自身羞怯。
钥匙在我们手上。
青苔深锁,杏园的侧门迎风而开这个部分被光亮揭示如一匹母马出现在马斑上比整体孤立,比自身完整草料在我们手上。
条纹流过整个斑马群的身体这个部分被动作转移如滑动的鱼。
比整体诚实比自身狡猾。
网绳在我们手上。
我们更大地张开,覆盖一次渔汛这个部分被服装收缩如仅剩的水。
比整体慨慷,比自身吝啬巨大贪婪的水舀在我们手上我们比饮用前还渴。
展示在部分中的女人。
这个部分是所有女人的部分是所有部分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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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早晨不到两米高的地方遇见他:
这段上好的材料他想先得把他目光的钉子拔掉才好刨去头上狂乱的枝叶还有凹凸不平的表情然后是鼻子和挂在两边的听觉。
昨天晚上斧子已经磨好,砍削这些灵敏的东西必须准确到位这一点他从来就有信心牙齿留做楔子可以就地取材眼眶和嘴看上去很有深度入凿时分寸要紧。
完成这些一张台面就已成形后面的事情相对简单两条胳膊过长,两条腿过粗缺少弹性,但锯齿比什么都锋利。
备齐四条腿后千万别忘了:
多用钉子事物才能牢靠。
就这样他在遇见他不到两分钟就已大功告成。
一张结实的桌子任你搬来摆去这是规范设计的产品。
不信你把整个世界都搁在上面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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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勘探了无数音域然后把自己留给沉默那寸草不生的荒野山在你面前站了很久苦难洪荒般淹没你的脊背你沉默如一口古钟收藏着久远深厚的声音对自己说一次谎吧,兄弟说一次谎。
你的沉默展开纯净孤立的真空它难以间隔喧闹的世纪被间隔了的只是我们你使我们难以忍受自己只有在夜晚,当我们声嘶力竭之后,耳聋之后才敢倾听你的哑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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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如火。
那些线条粉红的,海蓝的,肉白的线条把海滩变成一张旋动的网在网里,他们是一群赤裸的鱼燃烧的鱼,放荡的鱼每一双眼睛都骄阳如火美成为一种空前的危险和灾难只有我满怀敌意。
回到夜晚我的愤怒变成一张更大的网我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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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归了。
通行的风不会把灰沙草屑带到这里人流翻翻滚滚大家的路平展而安宁人生应该有几个闪烁的日子我踏着长长的诗行作过穿行钟声如石如龟老而崎岖穿行的是流星没有人在乎这些没有人被允许自信眼睛飘动的胡须最后白了盗火者的黄昏该是一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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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的影子与生俱来,阴沉地深入拜伦的骨髓拜伦为跛足迫害抵抗跛足足迹或深或浅地偏斜跛足尖锐地呼啸,耸动颠覆拜伦横穿拜伦的思想,诗句和姿势拜伦恐惧和依靠跛足企图让地面失衡适合跛足穿行灾难的根充满毒汁崎岖,深刻,坚定阴郁愤怒的檄文和剑锋血流满地拜伦被跛足劫持和出卖,站在倾斜的基石上跛足踮高了拜伦跛足深入绝境,无法挽回跛足残忍地留下来,跟踪和践踏我们先天的痛苦和不幸使我们的心灵满含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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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想起睡莲你不能不为这个比喻惊心动魄)月白的波浪起伏睡莲在河流的某个终点停止仿佛在波浪的推动下滑落睡莲羞怯,深刻地躲藏(当你想起它被比作睡莲你不能不惊讶于东方人斯文的想象和智慧的精确)睡莲悄悄地粉红起来娇羞欲滴的睡莲粉红地睡在那里抵制睡眠一样抵制诱惑睡莲的睡态令人心疼(这个比喻,使你无论如何不会联想到蓬勃的血液岩浆或火焰在柴禾上走动的形象)睡莲被睡眠和河水丰盈如月地锁在那里被自己的秘密和美丽惊醒波浪起伏的睡莲,把你带入惊心动魄的睡梦睡莲始终悬挂在河流上(就像一个喻词照亮一首诗关于它的比喻足够激活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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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片以天空的方式俯冲我和整个城市把我们变成鳞光闪闪的鱼坚硬的翅膀匍伏使我的屋宇和处境经受某种摇晃。
这时我必须相信有个动物在瓦上等我必须担心碎瓦在午夜坠落瓦片紧贴我们的头颅成为我们思想的某个部分那些温顺起来的鸽子总是从瓦片出发又回到瓦片带回陌生的语言,挫折和沮丧我们辛勤地把瓦片升上屋宇在夜晚听说风声雨意具体温暖的重量把我覆盖在某个深度。
有时候一片瓦就是我们生活的全部面积紫暗残缺的月柔软地弯曲了我们的一生使我们如此软弱。
我的儿子他就在这时在另一块瓦片下为我远足的残忍,雨水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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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的主宰,高大的恐龙把色彩分配在肢体上目光高古,心态从容地球和岁月被它的脚力翻动石破天惊,造化的成约一部分平静如初,在灾变中庄严而持重,在覆灭中衍生出千古悲剧传说另一部分上了树。
惊慌的鸟在放弃中获取,在变化中得救。
自由并躲闪自由渺小并被渺小护佑如今恐龙的足音雨点般被大地吸收。
鸟鹊鸣噪岁月事物的机变,物竞天择的铁律。
天演的过程把世界变成一个天生的错误在夜晚,我凝视天地瞬间的走动,我相信我是一只留守至今的恐龙在人类的猜想中笨重地实现在每块化石上高贵地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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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晃的会场,这棵巨大夸张的桃树,结满了桃子我们挤挤碰碰的头颅节能灯停在高处,仿佛攀上树顶的条虫,照耀着自己似乎那些光并没有向下传达使我们无法洞察议题事件的核心,包裹在桃子里透出青光。
谁能反对一个罪犯在今天上午朗诵诗歌?
如同谁能禁止弄脏的房间崇拜扫帚空调的树干升起,冷风环绕把所有的语意吹落,只剩下声音的叶子飘动。
树身的空洞暴露我们的虚弱这一切都是为了一次嫁接香烟被一次次点燃,改变着时间的温度。
我们吸进的是被束缚的烟雾,吐出的是桃子秘密解散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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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潜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到这个黄昏酒壶挂在松枝上,如灯笼照耀他的静谧陶潜坐在自己设计的圈套里用酒洗涤周身的泥泞风从酒杯中扬起露水是什么落在杯中无声无息地上的锄头开满白菊一只迟归的鸟落在茅庐上误以篱笆为林翮直到酒壶空空如一种人生陶潜的黄昏无比空寂树下有人说桃花源的故事谁家的狗吠声传来陶潜捧着他的空杯子神色黯然是一种什么酒终年饮用不尽在每个黄昏,在酒尽之后开始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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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就在我最冷落的夜晚出现,在我对面和我这么接近,向我讲述这个世界的故事。
我的秘密的情妇!
美人呵我肆虐地攫取和享用你你使我的心发颤。
是你们把这个世界激活和伤害她从来就不能靠我更近就不知道我的存在听不见我在最困难的时刻向她讲述我故事里的世界风流的女人!
现在我们的故事终于天长地久对我来说:
一座骨灰盒和一台电视机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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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夏天,在燃烧的阳光下,祖母的腿骨穿过时间,泥土,来到我的手上吸收我的手汗。
我听到一个女人疼痛的叫唤祖母的腿部丰盈,有力近似我的姐姐。
她在夏天在裙裾下隐瞒一场大雪(我的祖父仿佛一把牛刀锋利,阴险,刀光触及牵牛花的根。
呵,情人我的救星!
祖父如这骸骨穿过祖母的一生)墓穴被阳光廓开,充满祖母的骨殖破碎,狰狞浮动斑点(当祖母重返夏天太阳仍在黄昏高悬)这是在夏天,在迁坟之际我的手指紧攥祖母的腿骨如时间的犬齿叼着食物如柴禾上的五根火焰我想起我的姐姐,舞步悠扬她的裙裾下流淌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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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那朵硕大的液体莲花凋谢。
喷泉停止当我们的血液枯竭血管依然伸张在那里将是什么样的情景?
或者当我们的军队弹尽粮绝失去旗帜的旗杆为什么在风中高举?
喷泉休克。
死亡或苏醒生存的天机:
没有夺取只有支持。
如同只有期待没有废弃。
喷泉像一支火插在那里。
一个诗人从它经过,忽然失语他回到书房,用烟灰缸不停地给君子兰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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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坐着过路的人走了晚耕的人走了所有的人都走了你也该走了该离去了。
树并不可靠指望和相信什么并不可靠下一分钟并不可靠该来的会来吗未来的将来吗地平线那边灯火升起又真实又生动你又老又累如那座远山忠实和无望的感觉光芒四射起来走吧。
有限的世界被你整个丢失了世界已经荒凉风挑去枝头的叶子,花朵和果实你逐渐抽象如这棵树你什么时候进了书本放学回家的孩子哭了,他说至今你还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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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夜气和阴谋疾风张扬石头如马鬃飘摇。
逃亡使天地空阔一生在飞越和追逐某种骗局候鸟的目光黯黑鸟粪如雨残烬和女人冷却猴面鹰为唤醒春天的感受在秋天做爱异地他乡飘泊者的胆气鬼火荡漾凭借痛苦和敌意,诗人让自己受伤山坳里一座石屋关闭守林人守着困倦的林子听见枝叶如谎言生长空城遗址从容冷峻于抽象风中的旗帜游动如鱼在望无望。
一枚恶毒的果子或一片谲词加入动身的姿势如挽歌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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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群青草,燕子和母鹿之间你以胆怯的温柔围歼我绒绒的气息弥漫在对面,刺猬的尊严显示你的险恶。
倾听软蛇的声音挺身捍卫敌意,阳光充满刀尖我与众不同,与生俱来生活,爱情和牙齿一步步挫伤我我已经如此尖锐,肯定和无可逆转如飞檐翘角,高扬于故事之外,我深深伤害了你无声地呼吸你的泪水给你以手臂,我会触痛你的伤口,给你以心灵它受伤于自己的光芒,在深处血光扎眼春天哪,你残酷的温情永远使我自卑,绝望,有苦难言天空扬动你的波浪和裙子花瓣的指尖执意伸来你还能指望我什么在另一块石头或一个河边换一种颜色,为你深藏不露我始终锐利,生硬,难于避免感受沉默的锋芒,与己为敌嶙峋的头颅低垂于忧伤和磨难为我,就扔下我去吧只能如此相信我爱你,爱你们但我再也没有理由要你相信消灭或更换一棵树,需用二十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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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悬崖来到每块岩石上我的心怎能像坟墓一样安宁为了生动的灯火在每个心灵蔓延而三弦琴星响彻每个黑夜,万物呵我将站在悬崖之前守卫你们最后的生机而你的阴谋至今深不见底你把坟墓带到我的额头把潜流带到我的船底今晚,世界的平静令人触目惊心我抚摸天空,树木和屋宇为什么花朵也俯冲我下一刻,谁亲近我谁就是我的死敌这时,我幽灵般的想象穿过荒草覆盖的时间和坟墓我的祖父,那沉重的木屐怎样漫步于天崩地裂的间隙化险为夷?
这是无法绕行的命运当我从残垣下抱起儿子那只爱争吵的雀子,为什么一声不响我的心已在顷刻间化为废墟呵,即使你威严的指缝在明天敞开生路,今晚我的坍塌也已砸伤了自己凝视你日蚀般的影子在深处蔓延,我始终无能为力那么人们,在这一分钟,你生活吧你要赶在黎明前将矿脉采空将星斗用尽。
你要珍惜你的苦难和无知只有我将永远无罪地跪倒在地上苍呵,为什么像腌菜似地悬挂我?
既然该来的必将到来消灭我吧,像消灭一片敏感的叶子在我坠落和破碎的那一刻我的心将因踏实而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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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抚摸我们,如吉他手抚摸吉他。
风在空中飘浮。
一条危险的裙裾一棵弯曲的树,为风找到形体我们在风中对坐,隐蔽行动的特征。
峡谷展开岩石在起伏,所有的事物在起伏我们全身颤抖一切变得不再肯定。
我们病毒般被风扬起,吹来卷去有时候,一阵风就改变我们一生的走向风是我们心灵世界的自然谁都为风所掳掠。
谁都用风掳掠别人。
风使我们逆来顺受秋天来临,某个女人飘临这个季节。
温柔喧响的风把我变成疲竭的蛾子,经过洗礼的蛾子。
我缓缓醒来在一片坠落的叶子上找到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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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停在事物上,如漆在星光下的四季生发光辉千年的苍榆,草龟使静成形雕塑忠实于某种姿势山岗凝立。
在事物的核心静成为它们的品格。
桥,房舍所有的状态消失。
而静活着那是一种仿佛死亡的生命但比死亡深邃,耐心在炭火,暗泉持续涌动之后只有静被保留下来有时,我凝视一块石头感到心灵的压力。
山风一次次给静以呼吸,溪水,山楂树释放一些动作,归于更静荒废的老屋,只有静完整高大,与阴暗的光亮一体海水动荡起来,唯一不动的是礁石。
在这种击打中一种品质被如此有力地肯定夜幕降临。
我在风中绝望地站守,体会到是静支撑着石头钢铁,我们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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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美丽如此突出仿佛栅栏上的尖刺提升和伤害着我们女人赤裸地站在那里一层层褪去黑暗莹亮,清晰,像一根白蜡(一个男人阅读一个女人是一个男人阅读所有的女人)女人藕似地躺在那里承受着灯光,比灯光古老比藕空洞,饱满(一个男人阅读一个女人是所有的男人阅读一个女人)女人难以言传。
打开一个女人我们就想有一次很悔恨的哭泣如同说到海鸟我们的声音变蓝女人穿上衣服,钮好扣子重新被服装收藏回到我们面前像我们平时看到的样子女人在每天早晨和傍晚灼伤我们的视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