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死亡,
曾经占据我思想和诗歌的巨大面积。
可是我又懂得什么直到父亲去世,
死亡才变得如此疼痛,
具体和亲切父亲躺在那里,
头发上停满蝙蝠额头沐浴着永恒之光思想和目光被一场大雾掩埋而我如何相信?
那个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的人,
那个笑声朗朗立志要活一百年的人怎么能跟死亡连在一起在那个炉膛,
束缚的火焰集中掠夺父亲的尸骸,
残酷的砖块碾碎那颗空洞灰白的头骨。
哭声大起这是一场多么不平等的较量在人生的绿茵球场上只有死亡的点球父亲精疲力竭,
在第七十八次防守失利二父亲的离去,
因为无法承受或者了悟还是生活,
本来就令人厌倦疾风扬动。
巍峨的森林盛大地展开蓬勃的大火,
疾病和斧光在其中波涛一样奔走而树木又如何感知人世象树叶一样数说不清的烦恼,
灾难和不幸那么死亡,
是对人生的一种惩罚还是奖赏?
是上帝的一次微笑还是阴沉的表情?
时节和昼夜在律令的天空下翻转。
可是生命的法则为什么有因无果?
有果无因三天国的光辉,
照耀父亲的宽厚善良和满头白发。
他的心里药橱一样装满药草,
一生治病救人却被多少磨难劫掠?
临死前手脚乌黑,
四肢糜烂我小心地帮他穿上袜子竟碰掉了他右脚的一只脚趾我的生命里骤然轰响一声惊雷我疼得浑身直打哆嗦如果我是孩子,
我必须放声大哭如果我是女人,
我肯定呼天抢地可我是父亲的儿子,
儿子的父亲我必须强忍泪水!
我多少次写下疼痛这个词汇。
至今我才懂得有一种疼,
不只是痛苦揪心也不只是深伤热泪有一种疼就是一个细节它使你一生撕心裂肺四死亡的大海宽容,
永远面对和收藏一切,
闪射黑暗的光辉也许生死只是一种转换一种痛苦被死亡豁免和解救种子一样衍生出另一种痛苦在我的生命里生根,
要我永久承受流星在天际垂挂,
如一行明亮的真理照彻夜空的苍茫和深黯照彻这生与死的区分和秘密五隔世的道路阴暗,
遥远,
无可抵达父亲步履维艰,
此去哪里就在昨夜,
父亲还把我扛在肩上走进小镇那个简陋的浴室为我擦背穿衣。
就在昨夜父亲还提着马灯,
从那场倾盆大雨中从青春苦难的岁月将我领回现在,
即使我再爱我的姑妈叔伯又如何找回父亲?
父亲我有岁月一样深长的思念要寄给你我有辛酸难言的话语要说给你我有满腔疼痛的热爱要捧给你我有永生永世的债务要偿还你你在哪里?
父亲!
通向天国的路千山万水,
在虚幻的虹桥上铺设但即使归于地狱,
父亲鬼魂至少也是一种生命六密集的花圈如同一场大雪在那个冬天开满浩荡的花朵它们比任何真实的花朵美丽那些条幅上的文字是世上最凄楚和能干的语言读一遍,
就教人热泪横流可是,
所有的渲染又有什么意义一次生活已经停止。
父亲对这一切已经不再重新感知天寒地冻。
远郊的墓地荒草无径大火走过柴禾,
难道灰烬能够还原墓碑如此真实,
坚定再美丽的墓铭都以虚无为题那么,
理解和尊重死亡吧不是我们,
而是死亡等待着一切哪有疲倦的飞鸟永远不落百年的树枝永远不变地悬挂在天空下夜色悄悄降临。
谁能追回隔世的风和雪花的踪影七我深知这种必然。
偶然的是离去的不是别人的而是我的父亲真实的哀伤都是如此个别而自私其实,
谁又真能参透人生?
谁又真能坦然于空寂,
了无和虚幻笼罩生命古刹大寺在山体和岁月深处盘错不倦的钟声和烟火旗帜一样凌空飘扬空门有佛,
空门不空心念正果,
了犹未了这正是我们现世的磨难和宿命黎明的时候,
父亲站在楼梯上汗水淋漓,
无为地向我哑语父亲在说什么?
是否暗示生命楼梯般的传递本来就是一种过往和接送关系父亲背负生活沉重的大山却大山般地庇护和养育我恰如我十指连心的孝敬和怀念这是否就是生命的双重实现和本义八春天来临。
奢侈的阳光一天天照亮大地。
妇女们象天女散花一样洒满田间,
街头病人的呻吟也如此清新槐花洗白天空。
大片的鸟群波浪起伏。
生活美丽得如此令人嫉妒和难过。
我只能在心里无望而痛惜地呼唤父亲父亲,
当我想起这个称呼就已热泪盈眶。
而生命不灭所有的死亡都会以不同的方式复活父亲在我夜来的梦里布满踪迹在我血液和灵魂里漫延溶雪一样的湿润我在心里修筑的坟墓,
将使父亲安息父亲,
只有我和我的怀念是你最后能够超生的天国九清明时节。
坟上的芦苇一浪一浪漫过坟墓或许,
那是父亲在补充他的百年梦想或许,
那是生命在透露它的不可了悟的玄机。
回来的路上我看到有个妇女抱着孩子我背过儿子,
又一次流出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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