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
原序:用“些”语再题瓢泉,歌以饮客,声韵甚谐,客皆为之
①题云:“再题瓢泉”,当是继上阕《祝英台近》之后,亦庆远元年(1195)之作。用些语:用“些”字作语尾叹声。“些”,为古代楚地方言中的语尾助词,仅表声,无实义。《楚辞》中的《招魂》,即通篇以“些”字作语尾收声。歌以饮客:用此歌助客酒兴。声韵甚谐:声调和韵律非常和谐悦耳。(jiào叫):喝尽杯中之酒,犹言“干杯”。此仿《招魂》体,系词中创格。托名招魂,亦泉亦己,借以明志抒怀。是以貌若光怪陆离,无迹可求,实则处处关合自身,寓情于泉。上片从正反两方面立意:应高洁自守;外界污浊险恶,不可逗留。下片希瓢泉魂兮归来,与我同享宁静悠闲。结韵点明题旨,厌弃官场,甘居山间,清贫自乐。
②“听兮”两句:赞美瓢泉声脆如玉珮叮咚,水明如镜可察秋毫。兮(xī西):语气助词。琼、瑶:都是美玉。镜:此作动词,作“照见”讲。秋毫:秋天鸟兽身上新长出来的极细小的毛,用以形容极细微的东西。
③君:指瓢泉。去:离开。
④“流昏”两句:浊水会污染你的清白,野草会窒息你的生命。流昏涨腻:两词重义,都指污浊的水。涨腻:用 杜牧《阿房宫赋》语:“渭水涨腻,弃脂水也。”(宫女众多,弃下的脂粉竟使渭水为之混浊。)
⑤“虎豹”三句:与其为食人的虎豹解渴,宁肯让吃果的猿猱饮用。甘人:《招魂》写地下幽都的魔鬼食人,有“此皆甘人”句,意谓此物皆以食人为甘美。汝:你,指瓢泉。宁:宁可。猱(náo挠):一种有长臂的猿。
⑥“大而”四句:一旦汇入江海,你切莫推波助澜,覆舟杀生。大:壮大,指泉水与他水合流。覆舟如芥:弄翻船只如同弄翻一棵小草那么容易。
⑦“路险”两句:外面山高路险,而我这里却独处无聊。块予独处:即“予块然独处”,语出《汉书·杨王孙传》,谓孤独自处。
⑧“冬槽”三句:请瓢泉归来为我酿酒。槽:酿酒用的槽床。盎(àng):盛酒用的盆。松醪(láo牢):松子酿成的酒。
⑨“其外”三句:请瓢泉归来为我煮茶。芳芬:此指茶香。团龙、片凤:皆茶名。云膏:形容煎好后的茶如云脂油膏般的软滑宜口。
⑩“古人”三句:古人往矣,我愿效法颜回,清贫自乐。古人:指孔子的大弟子颜回。箪(dān丹)、瓢:盛饭用的圆竹器和饮水用的瓜瓢。孔子曾赞美颜回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也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论语·雍也》)
-----------转自“羲皇上人的博客”-----------
瓢泉在江西铅山县东二十五里,泉水清冽,风景幽美。作者在这里有处旧居。光宗绍熙五年(1194)七月作者被解除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的职务后,便来这里“新葺茅檐”。闲居宁宗庆元二年(1196)又移居退隐。这首词大致是闲居瓢泉时期写的。
杜甫《佳人》诗云:“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仇兆鳌注概括其意为:“此谓守贞清而改节浊也”。这首词在意境上同杜甫《佳人》诗有相近之处。杜甫以“佳人”作为寓传,作者则以寄言泉水,寓写自己对现实环境的感受。
上阕头二句,从视、听觉来写,表达了作者对泉水的欣赏、赞美之情。“清珮琼瑶”是以玉珮声形容泉水的优美声响; 柳宗元《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也曾写道:“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镜秋毫”是可以照见的秋生羽毛之末来形容泉水的明净。这两句给瓢泉以定性的评价,表明了山泉能保持其可爱的本色,以下通过泉水所处的三种不同状态,来反映作者对泉水命运的设想、担忧及警告。这些刻画,正好用以反衬起笔二句,突出“出山泉水浊”之意。首先劝阻泉水不要出山(去此)去流昏涨腻,生长蓬蒿。
“流昏涨腻”取意于杜牧《阿房宫赋》“谓流涨腻,弃脂水也”“虎豹”句,用《楚辞·招魂》“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和“此皆甘人”。虎豹以人为美食,渴了要饮泉水,它岂同于猿猱(之与人无害),不要为其所用。“大而流江海”三句,反用《庄子·逍遥游》“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对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的语意,谓水积而成大江海,可以视大舟如草叶而倾覆之,泉水不要去推波助澜,参预其事。这些都是设想泉水不能自守而主动混入恶浊之中,遭到损害而又害人的危险情况。以上几种描述,想象合理,恰符作者当时所处的社会现实。
下阕作者自叙,贞洁自守,愤世嫉俗之意。路险山高,块然独处,说明作者对当前所处污浊险恶环境的认识。故小隐于此,长与瓢泉为友,以期求得下文所描写的“三乐”即“饮酒之乐”、“品茶之乐”、“安贫之乐”。词的上下阕恰好形成对比。前者由清泉指出有“三险”,后者则由“无聊”想到有“三乐”。其实“三乐”仍是愤世嫉俗的变相发泄。瓢泉甘洌,可酿松醪(松膏所酿之酒),写饮酒之乐,实寓借酒消愁;瓢泉澄澈,可煮龙凤茶,品茗闲居,却不被世用;最后写安贫之乐,古人既往,聊寻同调,则与“一箪食一瓢饮”颜回一样的便是同志。箪瓢之“瓢”与“瓢”泉之“瓢”恰同字,以此相关,契合无间。
总观全词,可以用 刘辰翁对辛词的评语:“谗摈销,白发横生,亦如刘越石。陷绝失望,花时中酒,托之陶写,淋漓慷慨”(《须溪集》卷六《辛稼轩词序》),来领略这首词的思想情调。瓢泉的闲居并未能使作者的心情平静下来,反而是郁积了满腔的愤怒。流露出的对官场混浊,世运衰颓的憎恶并不是衰婉之调,而是一种激昂之声。不可以视之为“流连光景,志业之终”。尽管词的上片阕似乎构成了不和谐的画面。(上去阕多激愤,下阕多欢乐),但贯通一气的还是愤懑,不同流合污,自守贞洁的浩然之气。这就是刘辰翁所说的“英雄感怆,有在常情之外,其难言者未必区区妇人孺 子间也”。寓悲愤于欢乐之中,益感其悲愤的沉重。“含泪的微笑”大概是最悲愤不过的了。
这首词是词体中的一种特殊形式,它不同于一般的以句子的最后一个字作韵脚的惯例,而是用《楚辞》语尾字“些”作后缀的尾字,又另用平声“萧、肴、豪”韵部的字作实际的韵脚,这就是所谓的长尾韵。这种格律声韵具有和谐回应的美,犹如是有两个韵脚在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