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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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现代]司马迁

夫学者载籍极博。
尤考信于六艺。
《诗》、《书》虽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
尧将逊位,让于虞舜,舜、禹之间,岳牧咸荐,乃试之于位,典职数十年,功用既兴,然后授政。
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统,传天下若斯之难也。
而说者曰:
“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耻之逃隐。
及夏之时,有卞随、务光者。
”此何以称焉?
太史公曰:
余登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冢云。
孔子序列古之仁圣贤人,如吴太伯、伯夷之伦详矣。
余以所闻,由、光义至高,其文辞不少概见,何哉?
孔子曰:
“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余悲伯夷之意,睹轶诗可异焉。
其传曰:
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
父欲立叔齐。
及父卒,叔齐让伯夷。
伯夷曰:
“父命也。
”遂逃去。
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
国人立其中子。
于是伯夷、叔齐闻西伯昌善养老,“盍往归焉!
”及至,西伯卒,武王载木主,号为文王,东伐纣。
伯夷、叔齐叩马而谏曰:
“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
以臣弑君,可谓仁乎?
”左右欲兵之。
太公曰:
“此义人也。
”扶而去之。
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
及饿且死,作歌,其辞曰: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
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
于嗟徂兮,命之衰矣。
”遂饿死于首阳山。
由此观之,怨邪非邪?
或曰: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邪?
积仁洁行,如此而饿死。
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渊为好学。
然回也屡空,糟糠不厌,而卒蚤夭。
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
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
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
若至近世,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厚累世不绝。
或择地而蹈之,时然后出言,行不由径,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
余甚惑焉,倘所谓天道,是邪非邪?
  子曰:
“道不同,不相为谋。
”亦各从其志也。
故曰:
“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
”举世混浊,清士乃见。
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贾子曰:
“贪夫徇财,烈士徇名,夸者死权,众庶冯生。
”同明相照,同类相求。
“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
”伯夷、叔齐虽贤,得夫子而名益彰;
颜渊虽笃学,附骥尾而行益显。
岩穴之士,趋舍有时,若此类名湮灭而不称,悲夫。
闾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士,恶能施于后世哉!

伯夷列传译文

夫学者载籍极博。尤考信于六艺。《诗》、《书》虽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尧将逊位,让于虞舜,舜、禹之间,岳牧咸荐,乃试之于位,典职数十年,功用既兴,然后授政。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统,传天下若斯之难也。而说者曰:“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耻之逃隐。及夏之时,有卞随、务光者。”此何以称焉?太史公曰:余登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冢云。孔子序列古之仁圣贤人,如吴太伯、伯夷之伦详矣。余以所闻,由、光义至高,其文辞不少概见,何哉?孔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求仁得仁,又何怨乎?”余悲伯夷之意,睹轶诗可异焉。其传曰: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于是伯夷、叔齐闻西伯昌善养老,“盍往归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载木主,号为文王,东伐纣。伯夷、叔齐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义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及饿且死,作歌,其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饿死于首阳山。由此观之,怨邪非邪? 或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邪?积仁洁行,如此而饿死。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渊为好学。然回也屡空,糟糠不厌,而卒蚤夭。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若至近世,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厚累世不绝。或择地而蹈之,时然后出言,行不由径,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余甚惑焉,倘所谓天道,是邪非邪?世上记事的书籍虽然很多,但学者们仍然以“六艺”——《诗》、《书》、《礼》、《乐》、《易》、《春秋》等经典为征信的凭据。《诗经》、《尚书》虽有缺损,但是记载虞、夏两代的文字都是可以见到的。尧将退位,让给虞舜,还有舜让位给禹的时候,都是由四方诸侯长和州牧们推荐出来的,于是,让他们先试着任职工作,主持事务数十年,做出了成就,建立了功绩,然后再把大政交给他们。这是表示天下是极贵重的宝器,帝王是最大的统领者,把天下移交给继承者就是如此的困难。然而,也有人说过,尧要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不肯接受,以为是一种耻辱而逃走隐居起来。到了夏代的时候,又有卞随、务光等人。这些人又为什么要受到称许呢?太史公说:我登过箕山,相传山上有许由之墓。孔子依次评论古代的仁人、圣人、贤人,对吴太伯和伯夷等讲得很详细。我听说许由、务光等节义品德至为高尚,而经书中有关他们的文辞却一点儿也见不到,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伯夷、叔齐,不是老记着人家以前的过错,因此怨恨他们的人就少。”“追求仁德而得到仁德,又有什么可怨恨的呢?”我对伯夷兄弟的用意深感悲痛,但看到那些逸诗又感到诧异。他们的传记说道:伯夷、叔齐是孤竹君的两个儿子。父亲想把王位传给叔齐,到了父亲去世以后,叔齐要让位给伯夷。伯夷说:“这是父亲的遗命啊!”于是便逃走了。叔齐也不肯即位而逃走。国人只好立孤竹君的第二个儿子为王。这时,伯夷、叔齐听说西伯昌能关心老人,抚养老人,便商量着说:我们何不去投奔他呢?等到达那里,西伯已去世了。武王用车载着西伯的神主,追谥为文王,率军东进去征伐商纣。伯夷、叔齐拉住武王的马而谏阻道:“父亲死了却不安葬,大动干戈去打仗,这难道是孝的行为吗?身为臣子,却要去杀害国君,这难道可以算做仁德吗?”周王左右的人准备杀掉他们,太公说:“他们是义人啊!”扶着他们离开了。武王摧毁了殷商的暴虐统治,天下都归附了周朝,而伯夷、叔齐却认为这是很可耻的事,为了表示对殷商的忠义,不肯再吃周朝的粮食,隐居在首阳山中,靠着采食薇菜充饥。到了由于饥饿而将死的时候,作了一首歌,歌辞说:“登上那西山啊,采些那薇菜呀!用暴力来取代暴力,不知道这是错误的。神农、虞舜和夏禹,授政仁人相禅让,圣人倏忽辞世去,我辈今日向何方?啊,别啦,永别啦!命运衰薄令人哀伤!”终于饿死在首阳山中。从这些记载来看,伯夷、叔齐是怨呢,还是不怨呢?有人说:“天道并不对谁特别偏爱,但通常是帮助善良人的。”像伯夷、叔齐,总可以算得上是善良的人了吧!难道不是吗?他们行善积仁,修养品行,这样的好人竟然给饿死了!再说孔子的七十二位贤弟子这批人吧,仲尼特别赞扬颜渊好学。然而颜回常常为贫穷所困扰,连酒糟谷糠一类的食物都吃不饱,终于过早地去世了。上天对于好人的报偿,到底是怎样的呢?盗跖天天在屠杀无辜的人,割人肝,吃人肉,凶暴残忍,胡作非为,聚集党徒数千人,横行天下,竟然能够长寿而终。他又究竟积了什么德,行了什么善呢?这几个例子是最典型,最能说明问题的了。若要说到近代,那种品行不遵循法度,专门违法乱纪的人,反倒能终身安逸享乐,富贵优裕,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而有的人(诚如孔子教诲的那样,)居住的地方要精心地加以选择;说话要待到合适的时机才启唇;走路只走大路,不抄小道;不是为了主持公正,就不表露愤懑,结果反倒遭遇灾祸。这种情形多得简直数也数不清。我深感困惑不解。倘若有所谓天道,那么这是天道呢,不是天道呢?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故曰:“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举世混浊,清士乃见。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贾子曰:“贪夫徇财,烈士徇名,夸者死权,众庶冯生。”同明相照,同类相求。“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伯夷、叔齐虽贤,得夫子而名益彰;颜渊虽笃学,附骥尾而行益显。岩穴之士,趋舍有时,若此类名湮灭而不称,悲夫。闾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士,恶能施于后世哉!孔子说“主义不同的人,不互相商议谋划”,都各自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事。孔子又说:“富贵如果能够求得,就是要干手拿鞭子的卑贱的职务,我也愿意去干;如果不能求得,那还是按照我自己的喜好去干吧!”“天气寒冷以后,才知道松树、柏树是最后落叶的。”世间到处混浊龌龊,那清白高洁的人就显得格外突出。这岂不是因为他们是如此重视道德和品行,又是那样鄙薄富贵与苟活啊!“君子感到痛心的是到死而名声不被大家所称颂。”贾谊说:“贪得无厌的人为追求钱财而不惜一死,胸怀大志的人为追求名节而不惜一死,作威作福的人为追求权势而不惜一死,芸芸众生只顾惜自己的生命。”“同是明灯,方能相互辉照;同是一类,方能相互亲近。”“飞龙腾空而起,总有祥云相随;猛虎纵身一跃,总有狂风相随;圣人一出现,万物的本来面目便都被揭示得清清楚楚。”伯夷、叔齐虽然贤明,由于得到了孔子的赞扬,名声才更加响亮;颜渊虽然好学,由于追随孔子,品德的高尚才更加明显。那些居住在深山洞穴之中的隐士们,他们出仕与退隐也都很注重原则,有一定的时机,而他们的名字(由于没有圣人的表彰),就大都被埋没了,不被人们所传颂,真可悲啊!一个下层的平民,要想磨练品行,成名成家,如果不依靠德高望重的贤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名声流传于后世呢?

伯夷列传赏析

《伯夷列传》是伯夷和叔齐的合传,冠《史记》列传之首。在这篇列传中,作者以“考信于六艺,折衷于孔子”的史料处理原则,于大量论赞之中,夹叙了伯夷、叔齐的简短事迹。他们先是拒绝接受王位,让国出逃;武王伐纣的时候,又以仁义叩马而谏;等到天下宗周之后,又耻食周粟,采薇而食,作歌明志,于是饿死在首阳山上。作者极力颂扬他们积仁洁行、清风高节的崇高品格,抒发了作者的诸多感慨。

文章借助夷、齐善行,和所谓暴戾凶残、横行天下的盗跖做比照;以操行不轨,违法犯禁的人和审慎小心、有崇高正义感的人做比照,指出恶者安逸享乐,富裕优厚,累世不绝;而善者遭遇的灾祸却不可胜数。从而抒发了天道与人事相违背的现实,有力地抨击了“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的谎言,对天道赏善罚恶的报应论,提出了大胆的怀疑,充分表现了作者无神论的观点。

但是,商朝末年,纣王的统治已濒于崩溃,武王伐暴是“顺乎天而应乎人”的,是不可逆转的,而夷、齐的谏阻和耻食周粟是背转历史大潮的。所以,毛泽东同志在《别了,司徒雷登》一文中指出,历史上歌颂这两个人物,那是颂错了,他们不值得歌颂。而作者对笃守遗训、不能变通的行为加以歌颂,无疑是有所偏颇的。

本文写作独具特色。纵观《史记》本纪、世家、列传之篇末,黎青冷焊均有太史公的赞语,唯《伯夷列传》则无。满纸赞论、咏叹夹以叙事。名为传纪,实则传论。史家的通例是凭借翔实的史料说话,而或于叙述之中杂以作者的意见,就算变例了。所以,本文实开史家之先河,亦为本纪、世家、列传之仅有。

本文虽多赞论,但纵横捭阖,彼此呼应,回环跌宕,起伏相间。伯夷、叔齐的事实,只在中间一顿即过,“如长江大河,前后风涛重叠,而中有澄湖数顷,波平若黛,正以相间出奇。”《史记论文》第五册《伯夷列传》时有鲜明比照,一目豁然;时有含蓄设问,不露锋芒却问题尖锐又耐人寻味。太史公润笔泼墨之中,可略见其笔力之一斑。

伯夷列传译文

  世上记事的书籍虽然很多,但学者们仍然以“六艺”——《诗》、《书》、《礼》、《乐》、《易》、《春秋》等经典为征信的凭据。《诗经》、《尚书》虽有缺损,但是记载虞、夏两代的文字都是可以见到的。尧将退位,让给虞舜,还有舜让位给禹的时候,都是由四方诸侯长和州牧们推荐出来的,于是,让他们先试着任职工作,主持事务数十年,做出了成就,建立了功绩,然后再把大政交给他们。这是表示天下是极贵重的宝器,帝王是最大的统领者,把天下移交给继承者就是如此的困难。然而,也有人说过,尧要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不肯接受,以为是一种耻辱而逃走隐居起来。到了夏代的时候,又有卞随、务光等人。这些人又为什么要受到称许呢?太史公说:我登过箕山,相传山上有许由之墓。孔子依次评论古代的仁人、圣人、贤人,对吴太伯和伯夷等讲得很详细。我听说许由、务光等节义品德至为高尚,而经书中有关他们的文辞却一点儿也见不到,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伯夷、叔齐,不是老记着人家以前的过错,因此怨恨他们的人就少。”“追求仁德而得到仁德,又有什么可怨恨的呢?”我对伯夷兄弟的用意深感悲痛,但看到那些逸诗又感到诧异。他们的传记说道:

  伯夷、叔齐是孤竹君的两个儿子。父亲想把王位传给叔齐,到了父亲去世以后,叔齐要让位给伯夷。伯夷说:“这是父亲的遗命啊!”于是便逃走了。叔齐也不肯即位而逃走。国人只好立孤竹君的第二个儿子为王。这时,伯夷、叔齐听说西伯昌能关心老人,抚养老人,便商量着说:我们何不去投奔他呢?等到达那里,西伯已去世了。武王用车载着西伯的神主,追谥为文王,率军东进去征伐商纣。伯夷、叔齐拉住武王的马而谏阻道:“父亲死了却不安葬,大动干戈去打仗,这难道是孝的行为吗?身为臣子,却要去杀害国君,这难道可以算做仁德吗?”周王左右的人准备杀掉他们,太公说:“他们是义人啊!”扶着他们离开了。武王摧毁了殷商的暴虐统治,天下都归附了周朝,而伯夷、叔齐却认为这是很可耻的事,为了表示对殷商的忠义,不肯再吃周朝的粮食,隐居在首阳山中,靠着采食薇菜充饥。到了由于饥饿而将死的时候,作了一首歌,歌辞说:“登上那西山啊,采些那薇菜呀!用暴力来取代暴力,不知道这是错误的。神农、虞舜和夏禹,授政仁人相禅让,圣人倏忽辞世去,我辈今日向何方?啊,别啦,永别啦!命运衰薄令人哀伤!”终于饿死在首阳山中。从这些记载来看,伯夷、叔齐是怨呢,还是不怨呢?有人说:“天道并不对谁特别偏爱,但通常是帮助善良人的。”像伯夷、叔齐,总可以算得上是善良的人了吧!难道不是吗?他们行善积仁,修养品行,这样的好人竟然给饿死了!再说孔子的七十二位贤弟子这批人吧,仲尼特别赞扬颜渊好学。然而颜回常常为贫穷所困扰,连酒糟谷糠一类的食物都吃不饱,终于过早地去世了。上天对于好人的报偿,到底是怎样的呢?盗跖天天在屠杀无辜的人,割人肝,吃人肉,凶暴残忍,胡作非为,聚集党徒数千人,横行天下,竟然能够长寿而终。他又究竟积了什么德,行了什么善呢?这几个例子是最典型,最能说明问题的了。若要说到近代,那种品行不遵循法度,专门违法乱纪的人,反倒能终身安逸享乐,富贵优裕,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而有的人(诚如孔子教诲的那样,)居住的地方要精心地加以选择;说话要待到合适的时机才启唇;走路只走大路,不抄小道;不是为了主持公正,就不表露愤懑,结果反倒遭遇灾祸。这种情形多得简直数也数不清。我深感困惑不解。倘若有所谓天道,那么这是天道呢,不是天道呢? 孔子说“主义不同的人,不互相商议谋划”,都各自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事。孔子又说:“富贵如果能够求得,就是要干手拿鞭子的卑贱的职务,我也愿意去干;如果不能求得,那还是按照我自己的喜好去干吧!”“天气寒冷以后,才知道松树、柏树是最后落叶的。”世间到处混浊龌龊,那清白高洁的人就显得格外突出。这岂不是因为他们是如此重视道德和品行,又是那样鄙薄富贵与苟活啊!“君子感到痛心的是到死而名声不被大家所称颂。”贾谊说:“贪得无厌的人为追求钱财而不惜一死,胸怀大志的人为追求名节而不惜一死,作威作福的人为追求权势而不惜一死,芸芸众生只顾惜自己的生命。”“同是明灯,方能相互辉照;同是一类,方能相互亲近。”“飞龙腾空而起,总有祥云相随;猛虎纵身一跃,总有狂风相随;圣人一出现,万物的本来面目便都被揭示得清清楚楚。”伯夷、叔齐虽然贤明,由于得到了孔子的赞扬,名声才更加响亮;颜渊虽然好学,由于追随孔子,品德的高尚才更加明显。那些居住在深山洞穴之中的隐士们,他们出仕与退隐也都很注重原则,有一定的时机,而他们的名字(由于没有圣人的表彰),就大都被埋没了,不被人们所传颂,真可悲啊!一个下层的平民,要想磨练品行,成名成家,如果不依靠德高望重的贤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名声流传于后世呢?

伯夷列传翻译

世上记事的书籍虽然很多,但学者们仍然以“六艺”——《诗》、《书》、《礼》、《乐》、《易》、《春秋》等经典为征信的凭据。《诗经》、《尚书》虽有缺损,但是记载虞、夏两代的文字都是可以见到的。尧将退位,让给虞舜,还有舜让位给禹的时候,都是由四方诸侯长和州牧们推荐出来的,于是,让他们先试着任职工作,主持事务数十年,做出了成就,建立了功绩,然后再把大政交给他们。这是表示天下是极贵重的宝器,帝王是最大的统领者,把天下移交给继承者就是如此的困难。然而,也有人说过,尧要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不肯接受,以为是一种耻辱而逃走隐居起来。到了夏代的时候,又有卞随、务光等人。这些人又为什么要受到称许呢?太史公说:我登过箕山,相传山上有许由之墓。孔子依次评论古代的仁人、圣人、贤人,对吴太伯和伯夷等讲得很详细。我听说许由、务光等节义品德至为高尚,而经书中有关他们的文辞却一点儿也见不到,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伯夷、叔齐,不是老记着人家以前的过错,因此怨恨他们的人就少。”“追求仁德而得到仁德,又有什么可怨恨的呢?”我对伯夷兄弟的用意深感悲痛,但看到那些逸诗又感到诧异。他们的传记说道:

伯夷、叔齐是孤竹君的两个儿子。父亲想把王位传给叔齐,到了父亲去世以后,叔齐要让位给伯夷。伯夷说:“这是父亲的遗命啊!”于是便逃走了。叔齐也不肯即位而逃走。国人只好立孤竹君的第二个儿子为王。这时,伯夷、叔齐听说西伯昌能关心老人,抚养老人,便商量着说:我们何不去投奔他呢?等到达那里,西伯已去世了。武王用车载着西伯的神主,追谥为文王,率军东进去征伐商纣。伯夷、叔齐拉住武王的马而谏阻道:“父亲死了却不安葬,大动干戈去打仗,这难道是孝的行为吗?身为臣子,却要去杀害国君,这难道可以算做仁德吗?”周王左右的人准备杀掉他们,太公说:“他们是义人啊!”扶着他们离开了。武王摧毁了殷商的暴虐统治,天下都归附了周朝,而伯夷、叔齐却认为这是很可耻的事,为了表示对殷商的忠义,不肯再吃周朝的粮食,隐居在首阳山中,靠着采食薇菜充饥。到了由于饥饿而将死的时候,作了一首歌,歌辞说:“登上那西山啊,采些那薇菜呀!用暴力来取代暴力,不知道这是错误的。神农、虞舜和夏禹,授政仁人相禅让,圣人倏忽辞世去,我辈今日向何方?啊,别啦,永别啦!命运衰薄令人哀伤!”终于饿死在首阳山中。从这些记载来看,伯夷、叔齐是怨呢,还是不怨呢?有人说:“天道并不对谁特别偏爱,但通常是帮助善良人的。”像伯夷、叔齐,总可以算得上是善良的人了吧!难道不是吗?他们行善积仁,修养品行,这样的好人竟然给饿死了!再说孔子的七十二位贤弟子这批人吧,仲尼特别赞扬颜渊好学。然而颜回常常为贫穷所困扰,连酒糟谷糠一类的食物都吃不饱,终于过早地去世了。上天对于好人的报偿,到底是怎样的呢?盗跖天天在屠杀无辜的人,割人肝,吃人肉,凶暴残忍,胡作非为,聚集党徒数千人,横行天下,竟然能够长寿而终。他又究竟积了什么德,行了什么善呢?这几个例子是最典型,最能说明问题的了。若要说到近代,那种品行不遵循法度,专门违法乱纪的人,反倒能终身安逸享乐,富贵优裕,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而有的人(诚如孔子教诲的那样,)居住的地方要精心地加以选择;说话要待到合适的时机才启唇;走路只走大路,不抄小道;不是为了主持公正,就不表露愤懑,结果反倒遭遇灾祸。这种情形多得简直数也数不清。我深感困惑不解。倘若有所谓天道,那么这是天道呢,不是天道呢? 孔子说“主义不同的人,不互相商议谋划”,都各自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事。孔子又说:“富贵如果能够求得,就是要干手拿鞭子的卑贱的职务,我也愿意去干;如果不能求得,那还是按照我自己的喜好去干吧!”“天气寒冷以后,才知道松树、柏树是最后落叶的。”世间到处混浊龌龊,那清白高洁的人就显得格外突出。这岂不是因为他们是如此重视道德和品行,又是那样鄙薄富贵与苟活啊!“君子感到痛心的是到死而名声不被大家所称颂。”贾谊说:“贪得无厌的人为追求钱财而不惜一死,胸怀大志的人为追求名节而不惜一死,作威作福的人为追求权势而不惜一死,芸芸众生只顾惜自己的生命。”“同是明灯,方能相互辉照;同是一类,方能相互亲近。”“飞龙腾空而起,总有祥云相随;猛虎纵身一跃,总有狂风相随;圣人一出现,万物的本来面目便都被揭示得清清楚楚。”伯夷、叔齐虽然贤明,由于得到了孔子的赞扬,名声才更加响亮;颜渊虽然好学,由于追随孔子,品德的高尚才更加明显。那些居住在深山洞穴之中的隐士们,他们出仕与退隐也都很注重原则,有一定的时机,而他们的名字(由于没有圣人的表彰),就大都被埋没了,不被人们所传颂,真可悲啊!一个下层的平民,要想磨练品行,成名成家,如果不依靠德高望重的贤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名声流传于后世呢?

伯夷列传评论

  《伯夷列传》是伯夷和叔齐的合传,冠《史记》列传之首。在这篇列传中,作者以“考信于六艺,折衷于孔子”的史料处理原则,于大量论赞之中,夹叙了伯夷、叔齐的简短事迹。他们先是拒绝接受王位,让国出逃;武王伐纣的时候,又以仁义叩马而谏;等到天下宗周之后,又耻食周粟,采薇而食,作歌明志,于是饿死在首阳山上。作者极力颂扬他们积仁洁行、清风高节的崇高品格,抒发了作者的诸多感慨。

  文章借助夷、齐善行,和所谓暴戾凶残、横行天下的盗跖做比照;以操行不轨,违法犯禁的人和审慎小心、有崇高正义感的人做比照,指出恶者安逸享乐,富裕优厚,累世不绝;而善者遭遇的灾祸却不可胜数。从而抒发了天道与人事相违背的现实,有力地抨击了“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的谎言,对天道赏善罚恶的报应论,提出了大胆的怀疑,充分表现了作者无神论的观点。

  但是,商朝末年,纣王的统治已濒于崩溃,武王伐暴是“顺乎天而应乎人”的,是不可逆转的,而夷、齐的谏阻和耻食周粟是背转历史大潮的。所以,毛泽东同志在《别了,司徒雷登》一文中指出,历史上歌颂这两个人物,那是颂错了,他们不值得歌颂。而作者对笃守遗训、不能变通的行为加以歌颂,无疑是有所偏颇的。

  本文写作独具特色。纵观《史记》本纪、世家、列传之篇末,黎青冷焊均有太史公的赞语,唯《伯夷列传》则无。满纸赞论、咏叹夹以叙事。名为传纪,实则传论。史家的通例是凭借翔实的史料说话,而或于叙述之中杂以作者的意见,就算变例了。所以,本文实开史家之先河,亦为本纪、世家、列传之仅有。

  本文虽多赞论,但纵横捭阖,彼此呼应,回环跌宕,起伏相间。伯夷、叔齐的事实,只在中间一顿即过,“如长江大河,前后风涛重叠,而中有澄湖数顷,波平若黛,正以相间出奇。”《史记论文》第五册《伯夷列传》时有鲜明比照,一目豁然;时有含蓄设问,不露锋芒却问题尖锐又耐人寻味。太史公润笔泼墨之中,可略见其笔力之一斑。

百度百科

作者简介

司马迁
司马迁[近现代]

司马迁(前145年或前135年-不可考),字子长,夏阳(今陕西韩城南)人。西汉史学家、散文家。他以其“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识创作了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原名《太史公书》)。被公认为是中国史书的典范,该书记载了从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期,到汉武帝元狩元年,长达3000多年的历史,是“二十五史”之首,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更多

司马迁的诗(共24首诗)
  • 《陈涉世家》
      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
    吴广者,阳夏人也,字叔。
    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
    “苟富贵,无相忘。
    ”佣者笑而应曰:
    “若为佣耕,何富贵也?
    ”陈涉太息曰:
    “嗟乎!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   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适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
    陈胜﹑吴广皆次当行,为屯长。
    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
    失期,法皆斩。
    陈胜﹑吴广乃谋曰: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
    等死,死国可乎?
    ”陈胜曰:
    “天下苦秦久矣。
    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
    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
    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
    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
    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
    或以为死,或以为亡。
    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
    ”吴广以为然。
    乃行卜。
    卜者知其指意,曰:
    “足下事皆成,有功。
    然足下卜之鬼乎!
    ”陈胜﹑吴广喜,念鬼,曰:
    “此教我先威众耳。
    ”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zēng鱼腹中。
    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
    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篝火,狐鸣呼曰:
    “大楚兴,陈胜王。
    ”卒皆夜惊恐。
    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
      吴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者。
    将尉醉,广故数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众。
    尉果笞广。
    尉剑挺,广起,夺而杀尉。
    陈胜佐之,并杀两尉。
    召令徒属曰:
    “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
    藉第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
    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nìng有种乎!
    ”徒属皆曰:
    “敬受命。
    ”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欲也。
    袒右,称大楚。
    为坛而盟,祭以尉首。
    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
    攻大泽乡,收而攻蕲qí。
    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
    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
    行收兵。
    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
    攻陈,陈守令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
    弗胜,守丞死,乃入据陈。
    数日,号令召三老﹑豪杰与皆来会计事。
    三老﹑豪杰皆曰:
    “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jì,功宜为王。
    ”陈涉乃立为王,号为张楚。
    当此时,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吏,杀之以应陈涉。
    乃以吴叔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阳。
    令陈人武臣、张耳、陈馀徇赵地,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
    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
      葛婴至东城,立襄强为楚王。
    婴后闻陈王已立,因杀襄强,还报。
    至陈,陈王诛杀葛婴。
    陈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
    吴广围荥阳。
    李由为三川守,守荥阳,吴叔弗能下。
    陈王征国之豪杰与计,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周文,陈之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事春申君,自言习兵,陈王与之将军印,西击秦。
    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数十万,至戏,军焉。
    秦令少府章邯免郦山徒﹑人奴产子生,悉发以击楚大军,尽败之。
    周文败,走出关,止次曹阳二三月。
    章邯追败之,复走次渑池十余日。
    章邯击,大破之。
    周文自刭,军遂不战。
      武臣到邯郸,自立为赵王,陈馀为大将军,张耳、召骚为左右丞相。
    陈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诛之。
    柱国曰:
    “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也。
    不如因而立之。
    ”陈王乃遣使者贺赵,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而封耳子张敖为成都君,趣赵兵,亟入关。
    赵王将相相与谋曰:
    “王王赵,非楚意也。
    楚已诛秦,必加兵於赵。
    计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也。
    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不敢制赵。
    若楚不胜秦,必重赵。
    赵乘秦之弊,可以得志于天下。
    ”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地。
      燕故贵人豪杰谓韩广曰:
    “楚已立王,赵又已立王。
    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原将军立为燕王。
    ”韩广曰:
    “广母在赵,不可。
    ”燕人曰:
    “赵方西忧秦,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
    且以楚之彊,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赵独安敢害将军之家!
    ”韩广以为然,乃自立为燕王。
    居数月,赵奉燕王母及家属归之燕。
      当此之时,诸将之徇地者,不可胜数。
    周市北徇地至狄,狄人田儋杀狄令,自立为齐王,以齐反击周市。
    市军散,还至魏地,欲立魏后故宁陵君咎为魏王。
    时咎在陈王所,不得之魏。
    魏地已定,欲相与立周市为魏王,周市不肯。
    使者五反,陈王乃立宁陵君咎为魏王,遣之国。
    周市卒为相。
      将军田臧等相与谋曰:
    “周章军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围荥阳城弗能下,秦军至,必大败。
    不如少遗兵,足以守荥阳,悉精兵迎秦军。
    今假王骄,不知兵权,不可与计,非诛之,事恐败。
    ”因相与矫王令以诛吴叔,献其首于陈王。
    陈王使使赐田臧楚令尹印,使为上将。
    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阳城,自以精兵西迎秦军于敖仓。
    与战,田臧死,军破。
    章邯进兵击李归等荥阳下,破之,李归等死。
      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郯,章邯别将击破之,邓说军散走陈。
    铚人伍徐将兵居许,章邯击破之,伍徐军皆散走陈。
    陈王诛邓说。
      陈王初立时,陵人秦嘉﹑铚人董譄﹑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将兵围东海守庆于郯。
    陈王闻,乃使武平君畔为将军,监郯下军。
    秦嘉不受命,嘉自立为大司马,恶属武平君。
    告军吏曰:
    “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听!
    ”因矫以王命杀武平君畔。
      章邯已破伍徐,击陈,柱国房君死。
    章邯又进兵击陈西张贺军。
    陈王出监战,军破,张贺死。
      腊月,陈王之汝阴,还至下城父,其御庄贾杀以降秦。
    陈胜葬砀,谥曰隐王。
      陈王故涓人将军吕臣为仓头军,起新阳,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
      初,陈王至陈,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入武关。
    留已徇南阳,闻陈王死,南阳复为秦。
    宋留不能入武关,乃东至新蔡,遇秦军,宋留以军降秦。
    秦传留至咸阳,车裂留以徇。
      秦嘉等闻陈王军破出走,乃立景驹为楚王,引兵之方与,欲击秦军定陶下。
    使公孙庆使齐王,欲与并力俱进。
    齐王曰:
    “闻陈王战败,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
    ”公孙庆曰:
    “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
    且楚首事,当令于天下。
    ”田儋诛杀公孙庆。
      秦左右校复攻陈,下之。
    吕将军走,收兵复聚。
    鄱盗当阳君黥布之兵相收,复击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复以陈为楚。
    会项梁立怀王孙心为楚王。
      陈胜王凡六月。
    已为王,王陈。
    其故人尝与佣耕者闻之,之陈,扣宫门曰:
    “吾欲见涉。
    ”宫门令欲缚之。
    自辩数,乃置,不肯为通。
    陈王出,遮道而呼涉。
    陈王闻之,乃召见,载与俱归。
    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
    “夥颐!
    涉之为王沉沉者!
    ”楚人谓多为伙,故天下传之,夥涉为王,由陈涉始。
    客出入愈益发舒,言陈王故情。
    或说陈王曰:
    “客愚无知,颛妄言,轻威。
    ”陈王斩之。
    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
    陈王以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
    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
    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辄自治之。
    陈王信用之。
    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
    高祖时为陈涉置守頉三十家砀,至今血食。
      褚先生曰:
    地形险阻,所以为固也;
    兵革刑法,所以为治也。
    犹未足恃也。
    夫先王以仁义为本,而以固塞文法为枝叶,岂不然哉!
    吾闻贾生之称曰:
      “秦孝公据肴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
    外连衡而斗诸侯。
    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
    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
    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
    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横,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
    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
    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
    秦人开关而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
    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
    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以赂秦。
    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飘橹。
    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
    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
    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于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
    隳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溪以为固。
    良将劲驽,守要害之处;
    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
    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
    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
    蹑足行伍之间,倔起阡陌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而响应,赢粮而景从。
    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肴函之固,自若也;
    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
    锄耰棘矜,不铦于钩戟长铩也;
    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
    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
    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
    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
    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
    然后以六合为家,肴函为宫。
    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   【索隐述赞】天下匈匈,海内乏主,掎鹿争捷,瞻乌爰处。
    陈胜首事,厥号张楚。
    鬼怪是凭,鸿鹄自许。
    葛婴东下,周文西拒。
    始亲朱房,又任胡武。
    伙颐见杀,腹心不与。
    庄贾何人,反噬城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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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鸿门宴》
    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
    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
    “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
    ”项羽大怒曰:
    “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
    ”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
    沛公兵十万,在霸上。
    范增说项羽曰:
    “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
    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
    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彩,此天子气也。
    急击勿失!
    ”  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
    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曰:
    “毋从俱死也。
    ”张良曰:
    “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
    ”  良乃入,具告沛公。
    沛公大惊,曰:
    “为之奈何?
    ”张良曰:
    “谁为大王此计者?
    ”曰:
    “鲰生说我曰:
    ‘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
    ’故听之。
    ”良曰:
    “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
    ”沛公默然,曰:
    “固不如也。
    且为之奈何?
    ”张良曰:
    “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
    ”沛公曰:
    “君安与项伯有故?
    ”张良曰:
    “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
    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
    ”沛公曰:
    “孰与君少长?
    ”良曰:
    “长于臣。
    ”沛公曰:
    “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
    ”张良出,要项伯。
    项伯即入见沛公。
    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曰:
    “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
    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
    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
    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
    ”项伯许诺,谓沛公曰:
    “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
    ”沛公曰:
    “诺。
    ”于是项伯復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
    “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
    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
    不如因善遇之。
    ”项王许诺。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
    “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復见将军于此。
    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卻……”项王曰:
    “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
    不然,籍何以至此。
    ”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
    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
    亚父者,范增也。
    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
    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
    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
    “君王为人不忍。
    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
    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
    ”庄则入为寿。
    寿毕,曰:
    “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
    ”项王曰:
    “诺。
    ”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
      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
    樊哙曰:
    “今日之事何如?
    ”良曰:
    “甚急!
    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
    ”哙曰:
    “此迫矣!
    臣请入,与之同命。
    ”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
    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
    项王按剑而跽曰:
    “客何为者?
    ”张良曰:
    “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
    ”项王曰:
    “壮士,赐之卮酒。
    ”则与斗卮酒。
    哙拜谢,起,立而饮之。
    项王曰:
    “赐之彘肩。
    ”则与一生彘肩。
    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之。
    项王曰:
    “壮士!
    能復饮乎?
    ”樊哙曰:
    “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
    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
    怀王与诸将约曰:
    ‘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
    ’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官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
    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
    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
    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
    ”项王未有以应,曰:
    “坐。
    ”樊哙从良坐。
      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
    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
    沛公曰:
    “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
    ”樊哙曰: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
    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
    ”于是遂去。
    乃令张良留谢。
    良问曰:
    “大王来何操?
    ”曰:
    “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
    会其怒,不敢献。
    公为我献之。
    ”张良曰:
    “谨诺。
    ”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
    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与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从郦山下,道芷阳间行。
    沛公谓张良曰:
    “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
    度我至军中,公乃入。
    ”  沛公已去,间至军中。
    张良入谢,曰:
    “沛公不胜桮杓,不能辞。
    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
    ”项王曰:
    “沛公安在?
    ”良曰:
    “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
    ”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
    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
    “唉!
    竖子不足与谋。
    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
    吾属今为之虏矣!
    ”  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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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廉颇蔺相如列传(节选)》
    廉颇者,赵之良将也。
    赵惠文王十六年,廉颇为赵将,伐齐,大破之,取阳晋,拜为上卿,以勇气闻于诸侯。
      蔺相如者,赵人也。
    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
      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
    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愿以十五城请易璧。
    赵王与大将军廉颇诸大臣谋:
    欲予秦,秦城城恐不可得,徒见欺;
    欲勿予,即患秦兵之来。
    计未定,求人可使报秦者,未得。
      宦者令缪贤曰:
    “臣舍人蔺相如可使。
    ”王问:
    “何以知之?
    ”对曰:
    “臣尝有罪,窃计欲亡走燕。
    臣舍人相如目臣曰:
    ‘君何以知燕王?
    ’臣语曰,臣尝从大王与燕王会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愿结友’,以此知之,故欲往。
    相如谓臣曰:
    ‘夫赵强而燕弱,而君幸于赵王,故燕王欲结于君。
    今君乃亡赵走燕,燕畏赵,其势必不敢留君,而束君归赵矣。
    君不如肉袒伏斧质请罪,则幸得脱矣。
    ’臣从其计,大王亦幸赦臣。
    臣窃以为其人勇士,有智谋,宜可使。
    ”  于是王召见,问蔺相如曰:
    “秦王以十五城请易寡人之璧,可予不?
    ”相如曰:
    “秦强而赵弱,不可不许。
    ”王曰:
    “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
    ”相如曰:
    “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
    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曲在秦。
    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
    ”王曰:
    “谁可使者?
    ”相如曰:
    “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
    城入赵而璧留秦;
    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
    ”赵王于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
      秦王坐章台见相如。
    相如奉璧奏秦王。
    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
    相如视秦王无意偿赵城,乃前曰:
    “璧有瑕,请指示王。
    ”王授璧。
    相如因持譬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谓秦王曰:
    “大王欲得璧,使人发书至赵王,赵王悉召群臣议,皆曰:
    ‘秦贪,负其强,以空言求璧,偿城恐不可得。
    ’议不欲予秦璧,臣以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
    且以一璧之故逆强秦之欢,不可。
    于是赵王乃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书于庭。
    何者?
    严大国之威以修敬也。
    今臣至,大王见臣列观,礼节甚据,得璧,传之美人,以戏弄臣。
    臣观大王无意偿赵王城邑,故臣复取璧。
    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今与璧俱碎于柱矣!
    ”  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击柱。
    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召有司案图,指从此以往十五都予赵。
      相如度秦王特以诈佯为予赵城,实不可得,乃谓秦王曰:
    “和氏璧,天下所共传宝也,赵王恐,不敢不献。
    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
    今大王亦宜斋戒五日,设九宾于廷,臣乃敢上璧。
    秦王度之,终不可强夺,遂许斋王日,舍相如广成传舍。
      相如度秦王虽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
      秦王斋五日后,乃设九宾礼于廷,引赵使者蔺相如。
    相如至,谓秦王曰:
    ”秦自缪公以来二十余君,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
    臣诚恐见欺于王而负赵,故令人持璧归,间至赵矣。
    且秦强而赵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赵,赵立奉璧来。
    今以秦之强而先割十五都予赵,赵岂敢留璧而得罪于大王乎?
    臣知欺大王之罪当诛,臣请就汤镬。
    唯大王与群臣孰计议之。
    ”  秦王与群臣相视而嘻。
    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
    “今杀相如,终不能得璧也,而绝秦赵之欢。
    不如因而厚遇之,使归赵。
    赵王岂以一璧之故欺秦邪?
    ”卒廷见相如,毕礼而归之。
      相如既归,赵王以为贤大夫,使不辱于诸侯,拜相如为上大夫。
      秦亦不以城予赵,赵亦终不予秦璧。
      其后秦伐赵,拔石城。
    明年复攻赵,杀二万人。
    秦王使使者告赵王,欲与王为好,会于西河外渑池。
    赵王畏秦,欲毋行。
    廉颇蔺相如计曰:
    “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
    ”赵王遂行。
    相如从。
    廉颇送至境,与王决曰:
    “王行,度道里会遇之礼毕,还,不过三十日。
    三十日不还,则请立太子为王,以绝秦望。
    ”王许之。
    遂与秦王会渑池。
      秦王饮酒酣,曰:
    “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秦瑟。
    ”赵王鼓瑟。
    秦御史前书曰:
    “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
    ”蔺相如前曰:
    “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奉盆缻秦王,以相娱乐。
    ”秦王怒,不许。
    于是相如前进缻,因跪请秦王。
    秦王不肯击缻。
    相如曰:
    “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
    ”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
    于是秦王不怿,为一击缻。
    相如顾召赵御史书曰:
    “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缻。
    ”秦之群臣曰:
    “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
    ”蔺相如亦曰:
    “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
    ”  秦王竟酒,终不能加胜于赵。
    赵亦盛设兵以待秦,秦不敢动。
      既罢,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
      廉颇曰:
    “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
    且相如素贱人,吾羞,不忍为之下!
    ”宣言曰:
    “我见相如,必辱之。
    ”相如闻,不肯与会。
    相如每朝时,常称病,不欲与廉颇争列。
    已而相如出,望见廉颇,相如引车避匿。
      于是舍人相与谏曰:
    “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
    今君与廉颇同列,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
    且庸人尚羞之,况于将相乎!
    臣等不肖,请辞去。
    ”蔺相如固止之,曰:
    “公之视廉将军孰与秦王?
    ”曰:
    “不若也。
    ”相如曰:
    “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
    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
    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
    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
    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
    ”  廉颇闻之,肉袒负荆,因宾客至蔺相如门谢罪,曰:
    “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
    ”  卒相与欢,为刎颈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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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帝本纪赞》
      太史公曰:
    学者多称五帝,尚矣。
    然《尚书》独载尧以来,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
    孔子所传《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传。
    余尝西至空桐,北过涿鹿,东渐於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
    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
    予观《春秋》《国语》,其发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顾弟弗深考,其所表见皆不虚。
    书缺有间矣,其轶乃时时见於他说。
    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见寡闻道也。
    余并论次,择其言尤雅者,故著为本纪书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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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项羽本纪赞》
    太史公曰:
    吾闻之周生曰:
    “舜目盖重瞳子。
    ”又闻项羽亦重瞳子。
    羽岂其苗裔邪?
    何兴之暴也?
    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蜂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
    然羽非有尺寸,乘势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
    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
    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
    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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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挽陈东湖先生
    张衡张衡〔近现代〕
    四大假合相,六根清净缘。
    祗知心是佛,不惜药成仙。
    鱼泣衔沙立,鸥疑侧脑眠。
    凄其野人奠,秋菊荐寒泉。
  • 江南
    汉无名氏〔近现代〕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 晏子使楚
    刘向刘向〔近现代〕
    一晏子使楚。
    楚人以晏子短,楚人为小门于大门之侧而延晏子。
    晏子不入,曰:
    “使狗国者从狗门入,今臣使楚,不当从此门入。
    ”傧者更道,从大门入。
    见楚王。
    王曰:
    “齐无人耶?
    ”晏子对曰:
    “齐之临淄三百闾,张袂成帷,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何为无人?
    ”王曰:
    “然则何为使予?
    ”晏子对曰:
    “齐命使,各有所主:
    其贤者使使贤主,不肖者使使不肖主。
    婴最不肖,故宜使楚矣!
    ” 二晏子将使楚。
    楚王闻之,谓左右曰:
    “晏婴,齐之习辞者也。
    今方来,吾欲辱之,何以也?
    ”左右对曰:
    “为其来也,臣请缚一人,过王而行,王曰:
    ‘何为者也?
    ’对曰:
    ‘齐人也。
    ’王曰:
    ‘何坐?
    ’曰:
    ‘坐盗。
    ’ 三晏子至,楚王赐晏子酒,酒酣,吏二缚一人诣王。
    王曰:
    “缚者曷为者也?
    ”对曰:
    “齐人也,坐盗。
    ”王视晏子曰:
    “齐人固善盗乎?
    ”晏子避席对曰:
    “婴闻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
    所以然者何?
    水土异也。
    今民生长于齐不盗,入楚则盗,得无楚之水土使民善盗耶?
    ”王笑曰:
    “圣人非所与熙也,寡人反取病焉。
  • 王粲王粲〔近现代〕
    吉日简清时。
    从君出西园。
    方軐策良马。
    并驰厉中原。
    北临清漳水。
    西看柏杨山。
    回翔游广囿。
    逍遥波渚间。
  • 孔雀东南飞
    汉无名氏〔近现代〕
    序曰:
    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
    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
    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
    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
    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
    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
    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
    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
    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
    三日断五疋,大人故嫌迟。
    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
    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
    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
    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
    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共事二三年,始而未为久。
    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
    阿母谓府吏,何乃太区区。
    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
    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
    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
    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
    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
    府吏长跪告,伏惟启阿母。
    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娶。
    阿母得闻之,槌床便大怒。
    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
    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
    府吏默无声,再拜还入户。
    举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
    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
    卿但暂还家,吾今且赴府。
    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
    以此下心意,慎勿违吾语。
    新妇谓府吏,勿复重纷纭。
    往昔初阳岁,谢家来贵门。
    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
    昼夜勤作息,伶俜萦苦辛。
    谓言无罪过,供养卒大恩。
    仍更被驱遣,何言复来还?
    妾有绣腰襦,葳蕤自生光。
    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
    箱帘六七十,绿碧青丝绳。
    物物各具异,种种在其中。
    人贱物亦鄙,不足迎后人。
    留待作遣施,于今无会因。
    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
    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
    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
    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珠丹。
    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上堂谢阿母,阿母怒不止。
    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
    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
    受母钱帛多,不堪母驱使。
    今日还家去,念母劳家里。
    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
    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
    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
    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
    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
    出门登车去,涕落百余行。
    府吏马在前,新妇车在后。
    隐隐何甸甸,俱会大道口。
    下马入车中,低头共耳语。
    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
    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
    誓天不相负,新妇谓府吏,感君区区怀。
    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
    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
    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
    入门上家堂,进退无颜仪。
    阿母大拊掌,不图子自归。
    十三教汝织,十四能裁衣。
    十五弹箜篌,十六知礼仪。
    十七遣汝嫁,谓言无誓违。
    汝今何罪过,不迎而自归?
    兰芝惭阿母,儿实无罪过。
    阿母大悲摧。
    还家十余日,县令遣媒来。
    云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
    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
    阿母谓阿女,汝可去应之。
    阿女含泪答,兰芝初还时,府吏见叮咛,结誓不别离。
    今日违情义,恐此事非奇。
    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
    阿母白媒人,贫贱有此女。
    始适还家门,不堪吏人妇。
    岂合令郎君?
    幸可广问讯,不得便相许。
    媒人去数日,寻遣丞请还。
    说有兰家女,承籍有宦官。
    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
    遣丞为媒人,主簿通语言。
    直说太守家,有此令郎君。
    既欲结大义,故遣来贵门。
    阿母谢媒人,女子先有誓,老姥岂敢言。
    阿兄得闻之,怅然心中烦。
    举言谓阿妹,作计何不量。
    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
    否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
    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
    兰芝仰头答,理实如兄言。
    谢家事夫君,中道还兄门。
    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
    虽与府吏约,后会永无缘。
    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
    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
    还部白府君,下官奉使命,言谈大有缘。
    府君得闻之,心中大欢喜。
    视历复开书,便利此月内,六合正相应。
    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卿可去成婚。
    交语速装束,络绎如浮云。
    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
    婀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
    踯躅青骢马,流苏金缕鞍。
    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
    杂彩三百疋,交广市鲑珍。
    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
    阿母谓阿女,适得府君书,明日来迎汝。
    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举。
    阿女默无声,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
    移我琉璃榻,出置前厅下。
    左手持刀尺,右手执绫罗。
    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
    暗暗日欲暝,愁思出门啼。
    府吏闻此变,因求假暂归。
    未至二三里,摧藏马悲哀。
    新妇识马声,蹑履相逢迎。
    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
    举手拍马鞍,嗟叹使心伤。
    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
    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
    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
    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
    府吏谓新妇,贺君得高迁。
    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
    蒲苇一时韧,便作旦夕间。
    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
    新妇谓府吏,何意出此言。
    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
    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
    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
    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
    念与世间辞,千万不复全。
    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
    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
    儿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单。
    故作不良计,勿复怨鬼神。
    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
    阿母得闻之,零泪应声落。
    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
    慎勿为妇死,贵贱情何薄。
    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
    阿母为汝求,便复在旦夕。
    府吏再拜还,长叹空房中,作计乃尔立。
    转头向户里,渐见愁煎迫。
    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
    暗暗黄昏后,寂寂人定初。
    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
    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
    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
    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
    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
    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
    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
    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
    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
    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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