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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相隔一千多年的此岸,依然可见你流盼的眼睛,在彼岸,春色灿然的江南;
和风里,你彩云般的身影自青石的小径姗姗飘来,桨声欸乃,惊醒梦中的鸟及水面微微浮动的花香。
你的爱情是莲花,盛开在不染纤尘的心灵的小岛,盛开在永不凋落的时光。
你的美是天然的:
你的眼是春水的颜色,你的睫林挂满鸟声,清脆、悠扬、婉转,你的长发象夏日的树阴;
你的泪珠,是晶莹的秋露,你的笑,闪烁着星子的光华,而你的沉默呵,是群山中溪水轻柔的含情的幽谷。
你的家,就是花和草的家;
你的梦,就是江和海的梦。
你决不会让莫名的忧郁黯淡了明眸本来的光彩;
也不屑让你素洁的裙裾拂上王侯家金玉的尘埃。
你更不会用迷人的笑靥编织成八面玲珑的蛛网。
自然的女儿,真实的姐妹!
你是清风,是流泉,是白雪,是一切芬芳融汇的芬芳,一切的美相亲相近的美。
六代的繁华已进了坟墓,进了秦淮河寂寞的涛声;
而你门前,风犹吹着乌臼树,伯劳仍在飞,莲花也不曾睡去,因为你,优美的民间一支优美的歌依旧流淌。
你的西洲,你心爱的小岛也成了我们永恒的家园,在时间和空间之外飘荡,告诉我们的灵魂不再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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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时候,北极熊和企鹅在想些什么它们见面会说些什么会不会象我们一样,仿效古人的做法写一首关于雪的同题诗甚至在即将握手的一瞬间兴尽而返我们住在地球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拥挤的大学宿舍里,很难想象它们的领地有多大,它们的沉默有多深我们只能缩着脖子竖着衣领踩着略微泥泞的校园和街道去附近的一家餐馆庆祝企鹅和北极熊在雪中相识七千六百五十万周年小姐从白熊冰柜里取出啤酒我们从书包里掏出企鹅版小说电视上美的空调的三只熊正在跳舞有两只好象是企鹅变的我们围着热腾腾的酸菜鱼汤讨论它们笨拙的友情下雪的时候,人们都很开心很友爱骑自行车和扫马路的人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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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御书房里 你苦苦揣摩一幅工笔的花鸟燕山之巅 正静静停着一只写意的大雕2春天的汴河岸边熙攘的市集 无忧的车马之上宋代文明飘如纸鸢芳香的酒 光洁的瓷器花瓣坠满多水的诗集文人的魂魄随佳人荡着秋千笙歌在勾栏瓦肆之间泛滥 谦卑的作坊里泥活字一任工匠拆了又卸坚持高贵的沉默3官靴阵中 一枚小巧的球凌空飞起 扑向黄河对岸的落日又寂然折回宫墙之内 侍卫欢呼两三只蟋蟀正疑惑地自草丛间探首偷窥4巨大的火球从北方天空呼啸而来绕空空的殿堂追逐着你拥被而起还好 窗外还是那轮变幻出千种柔婉的中原的月5笔墨纸砚刚刚摆好刀枪剑戟便明晃晃地照见你惨白的脸马蹄已然踏断汴河敌阵如蝗喧涌如波6聚于波上的 是你和流落江湖的乐谱辘辘囚车向北渤海涛声 在东秦岭寒气 在西荒天芜地之间你被碾成瘦金体一样的车迹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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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菜地的时候我还不会阅读这种绿油油的智慧走动的声音 呵斥的声音早春的孩子抽打陀螺的声音我还感觉不到它们和我 亲密如水文化让我远离了在田野中生长的汉语深陷书籍 我已经无法看清绵延千年的礼仪在我出生之前你就已经成为历史我只透过遗像像眺望传说那样眺望过你现在 我和爸爸就在你的墓前可是为什么你比那些史书那些儒道的经典甚至比那些漠视我的字母离我更远 当你的血无可辩驳地充实我的一生一年中的十一个月我都躲在北京的一扇窗户后面偶尔的外出和奔波让我更深地被时代冷落回到这个多雨的盆地那些死在大学里的部分和墓碑下的你一样还是无法复活我和爸爸在鞠躬风在吹 时间在流动墓碑上的字已经有些模糊我们被生死隔断的知识又经得起多久的磨蚀更多的时候 我必须像所有被书本和智力戕害的人一样背对嘈杂的市井 冷落的墓地活在对文化虚幻的感觉之中200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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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睫毛都是监狱的铁栅栏我们相距如此之近却嗅不出丝毫温暖的气息冬天公共汽车冰冷的铁杠上远避嫌疑的手,在生存的夹缝间小心量度可以栖身的距离新年巨大的气球在广场上相亲相爱孩子们雪橇一样的歌声在商店里响起在这个与我无关的日子里我背对我的冷漠,我的谦逊一遍遍地在玻璃窗上呵气在模糊的视线中逃回千里外的过去1999.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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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十二岁,你十三岁我们退入你的阁楼把小镇留给暮色中的行人从前面的窗户可以看见小女孩的辫子和花坛后面的窗户俯临破房子石拱桥,还有塞纳河楼下是你母亲的诊所中药的气味缭绕天井嗅出画室的幽深你把新作的油画指给我看我总是感到最底层颜料呼吸的艰难看不出门道也没关系我照样为它们题诗用粗糙的文字模仿它们大片大片的绚烂剩下的时光就花在喝酒上喝你家自酿的浮着枸杞子的甜酒枸杞子,一颗一颗我们数着考试来临的日子录音机里永远放着齐秦外面的世界很大你的阁楼很小夜晚窗帘一样垂下隔开了你和塞纳河我们走下楼梯路灯下,我们窥见星光的落魄我们默契因为我们不了解我离生活多远离你就有多远我领着我幻想的文字在小镇上游荡你却在烟酒的背后遥望巴黎的忧郁你说,最好的朋友会走最不同的路今天,对诗歌绝望的时候我想起了你,想起了线条和色彩所传达的飘着酒香的情绪我试图穿透电脑屏幕进入十二岁的小镇十三岁的阁楼试图在楼梯上握你的手你是我的德加、莫奈和塞尚我最亲近的画家朋友20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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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的民工枕着行李袋,在被过往的人反复打断的梦中,把带着汗渍的钱递给落雪的屋檐下等候的妻儿这是一月的深夜,头顶的日光灯晃眼我疲倦地把头倚着车窗,望向窗外。
月亮已经落下,看不到一颗星星甚至没有些微的灯火搅碎这原始的荒凉。
黑魆魆的山影在广大深厚的黑暗中几乎失去了轮廓,只有铁轨旁的野草被火车长长的寂寞照亮。
时间沉积在昆虫看不见的花纹里我们莫名其妙地在此驻留仿佛一生的奔波突然到了尽头但你感觉不到卸下生活的轻松你不会去想茅屋、竹篱、犬吠和隐居。
我们已经忘却很久了,忘却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群山之间栖息着多少野兔的氏族、飞鸟的部落它们象我们一样仰赖雨水的滋润每天都为了觅食和繁殖付出艰辛。
这里的空气象一只粗糙的手它把你的脸擦得微微发疼你闭上眼睛和耳朵,只剩下痛觉向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敞开你听见了刚才一直没听见的水声二十三分钟之后,手表醒了火车载着灯光徐徐启动。
有人在玻璃后面望你,更多的人陷入了梦中。
你一面呼吸着陌生的恐惧一面目送他们把所有的黑暗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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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有些黑暗的角落永远呼吸不到光,永远在我的意识之外涨落无法触碰它们,无法接近它们最冷的冰川,最烫的岩浆它们在地层下沉睡或者动荡我只是一片不知情的陆地草原,树林,灿烂的湖泊都会在某个突然惊醒的时刻显示出月光下的狰狞让我感到透骨的冷,就像今夜想起一位死去已久的朋友想起我和她十五岁的友情或爱情十年了,她还留在原地留在无人握手的坟墓里一个被挡在成年门口的女孩我却走到了二十五岁在怀疑和厌世的阴影下保持着十五岁男孩的恐惧和惊奇在她死去的那个晚上我的另一部分将我抛弃我又一次在当时的痛苦里颤栗不是为她的死痛苦而是为我竟不能为她的死痛苦而痛苦,在那个不敢向任何人讲述的时刻,我第一次瞥见我们因为反复遮掩而忘却的日常生活背后不祥的那张脸我第一次知道,我们以为最亲近的人离我们其实有多远在病房里,她平静地请我为她写几首诗,好带进棺材我,十五岁的诗人站在生死的分界线上发呆在送葬的队伍里,在满路的哀乐白花和红色的鞭炮碎屑里我对自己感到无名的愤怒我不再把自己归入善良的人我埋掉了洞见我的真实和虚伪的目击者,转身走进了现代十年浮浅的快乐和厌倦隔开了我们对视的眼睛只有某些偶然的瞬间我才会念起你的名字在广阔沉闷的生活和我窄小封闭的世界之间你会突然走进那些黑暗的角落一言不发地向我讲述我所忽视的全部生活200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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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冻的护城河边,我见到你日影细长,象苍白的手指你缩成一团的身体是多么地微不足道在这下班的人流和车流里我也几乎象漠视所有的乞丐那样漠视了你,如果不是你脖子上的红领巾在你啄木鸟一样上下磕头的时候灼痛了我的眼睛,仿佛一朵嘲讽的火焰,恶作剧地升起每一个戴红领巾的乖孩子都会把同情心送给永远不会见面的卖火柴的小女孩,都会皱着眉头从躺在路边的老头身边绕过不让新衣服粘上另一个世界的污泥都会唱歌,都会跳集体舞都会在掉眼泪的时候在眼角偷窥大人脸上的蛛丝马迹都会说自己不相信的话都会把无法实现的愿望和无法发泄的怨恨牢牢地锁在心底我看不见你的脸看不见你额头的皱纹下面深陷的眼珠和麻木你枯萎的身体,象我没有灵感时干瘪的诗句,一切都在退隐在冬天的风里,一切都在颠覆我们告别了红领巾,告别了红色的童话每一个乖孩子都学会了厌倦每一个乖孩子都学会了报复我的手在衣兜里犹豫我在想,这样卑贱的生存该不该继续我残忍的心在想,为什么你会放弃仁慈的坟墓——这不是诅咒这是祝福,为什么你会珍惜一个肮脏的馒头,一碗吃剩的粥难道你真的享有生活背后的巨大财富还是因为生存就是无意识的延续不需要更多的理由?
如果你是孑然一身,我会相信你是得道的人,或者是一条狗但是如果你蜷缩的姿势是护卫着不在场的家人,护卫着灯光,护卫着老婆和孩子相拥的温暖护卫着孩子眼中还未醒来的地球我必须为你流泪,象为每一个在屈辱中为爱活着的人流泪你比我伟大,一个惧怕流言和痛苦的庸人躲在平庸的诗句后面说话可是你为什么系着红领巾系着我们童年的信物和遗物为什么选择冰冻的护城河让我更深地感受冬天透明的冷酷你装钱的杯子里,纸币瑟缩硬币缄默,我不敢惊动你不敢和来自生活底层的眼睛对视我在黄昏的人流里消失你仍象啄木鸟一样啄着那棵看不见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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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寺中无人,我们径自坐下,密林深处梅花鹿悄悄闪过我们不必理会,这份空寂这手中渐起的雾我们望佛,尘灰中如一冷漠的故人谁来烧香,谁来打扫禅房我们来时,已读过太多面容的迷阵伞和木屐,及伞梦见的雨天都在青苔上小睡油灯下,松风敲门窗外,蝙蝠低飞谈什么此岸与彼岸供盏上的水果都回家了只有我们泛舟驶向素莲深处的水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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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轻轻扑落发上的雪你的话语是叶尖上最清最甜的一滴露把我也藏进去,好吗如你,晶莹、透亮 沉睡的松鼠,会不会梦见温暖的南方那里,秋天飞扬的黄叶在牧童的笛音里舞动着浅绿的翅膀2竹林都在哗哗地流淌小溪你为何不唱雾里的青山如一张纯而又纯的纸描上几笔空空的人响 喜欢冒险的不仅是瀑布还有一只雪白的小羊远去,远去,消失处咩咩,山的眉角又印上一轮夕阳 3不是隐者,我们只是无缘的寂寞的游客千丈岩石下,竹影萧萧月升之时,我们如何面对它的澄澈 历史重叠如远方的山峦一盏孤灯却为何这样明亮照见灯下无寐的人以脉搏为现代打更 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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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灯彩也不如一点烛火再一夜白裙黑发飘扬如咫尺的昨日午夜的歌声如鸟飞过你也是鸟在迷茫的异国琴声很冷风声很美雨声是你返身的河盈盈的酒中你一瞬明亮又终于黯然神伤万条水路你乘哪一只舟据说怀乡只是一种寄托雾起雁落命运从手指间无声地滑出谁还能毫无留恋地舍弃温存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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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没有风 没有雨没有雾 没有幻想没有意义 没有形而上月球 固执的月球如果我选择 如果我必须选择——像哲学家那样——一个精神家园 一个表象的坟场我就选择你的正面赤裸裸的阳光让我苍白的思想无处躲藏如果我选择 如果我必须选择——像所有水仙花诗人那样——一处流放地 一处语言的乌托邦我就选择你的背面绝对的黑暗 绝对的冰冷远离人类诗意的仰望月球 沉默的新娘如果我选择你 选择没有遮掩的洞房月亮就会死去 那悬挂了几千年的会说话会写诗会抚摸伤口的月亮2他们早已忘记你与历史无关 你与战争无关你与思想无关 你与语言无关他们从未想过人类眼中的世界不是猫类眼中的世界不是你眼中的世界他们的梦呓和探险 他们的结构与解构从未越过他们头颅的边缘而你拒绝头颅 拒绝想象的囚禁拒绝定律的陈述拒绝理念 拒绝情感 拒绝人类虚幻的征服3我必须学会与你相处学会人类喋喋不休之外的真实和虚无我必须学会在没有水的地方 接受干涸在没有声音的地方接受寂静接受你的重力 接受你的构成接受你没有眼睛的注视接受你没有表达的爱情4你不再阴晴圆缺不再为了人类照耀他们的墓地和庭院你不再温柔 不再凄凉不再圣洁但你依旧注视 注视我们的栖息地注视恐龙和厥类植物迷惘过的废墟注视那些脸 在身不由己的海水中血腥地浮起5还有很多颗星将要诞生还有很多颗星将要消亡还有很多尘埃逃避坠入中心的命运还有很多光将要继续流浪电子云忽明忽暗量子海潮起潮落没有上帝和人的宇宙时间不会是一条河6月球 皮肤粗糙的月球从未听说过广寒宫和阿忒弥斯的月球我们要为彼此守身如玉如果我不幸被他们的望远镜俘获我会拒绝说出你的宝藏我会说我是外星人偶然来到你的身旁我会带着他们去征服银河外的殖民地去拓展人类的贪婪和虚妄但我死也不会承认你就是他们通缉的月亮我早就知道咱们的蜜月不会久长1999.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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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在幽静的谷中沉睡松风在纤细的指间流淌迢遥的往事,有谁能遗忘我看见两株仙草正依偎正远望暮色里冥思的烟水一次挥手,可以洒落幻想一次默别,可以永世心伤黑发铺满夜色,琴声低回环珮响遍我独倚的石桥清凉的月光满庭,如湖泊无人的秋千弄影,在春宵梦中的风雪里,听见你说 挣开你的眼睛,把我照耀捧出你的江河,让我飘落……19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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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依然看似自由地来去空气也新鲜得没有味道我们返身时,落叶正铺满长安古代的坟上,阳光在祭扫让我们去渭水,去我们曾经系马的桥宁静的喧哗,如风中行路的童谣 寂寞的宫城已有些憔悴我们是升自水中的音乐看着熟悉的灯一盏又一盏熄灭 想起那年远离时穿过暗夜的丛林我们当时埋下的话语已成今日行人的足印 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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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能在龟甲上画我们的祭祀画我们和鬼神手挽手跳舞的样子西岐的战车将用沿途的叶子去喂鹿台的火所有的鱼从此将在太极圆中相濡以沫牧野 牧野原野虽在而牛羊已散在你无心的注视中我如一只商代的铜罐1999.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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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或许你是一把伞在桃李众人间旋转喜爱在剑光忽逝时谢一片云谢凝眸的山2人面从古琴中升起一笑也只是秋风酒杯如此象往事的摇篮泉水如此象千年的足迹随处相别,便随处相逢3楼台惊惧,小街呼痛饮酒饮酒,醉也是醒依旧无可奈何似曾相识恩仇早已在身后坠落却总挽不住更多的月影4寺院里,常有兵器声穿过佛的眼前心灵为何终归无法清净钟声叩问,你为何冷冷相看?
5只要还有一盏灯燃着便不至于抱石而哭江上的歌声太短太长也不过是,花于栏外飘鱼在水中舞6众树轻响,会有人牵两袖轻盈而来一吻如剑刺入肌肤月光深处,游着无涯的爱7飞过红墙,飞过破屋都是远方,都是故乡所有的伤口呼吸泪与花露多希望自己跌碎的生命成为太阳微弱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