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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他能够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作为一个神死去远离悼念和赞美,将料峭的初春留在红色祖国的一个寻常之夜在一个人的死亡中,星光有些暗淡街上堆积着最后一点肮脏的冰雪一对恋人手挽手走出酒吧进入轿车里,行贿归来的大款冷漠地看着窗外的一切车灯照亮一个开放的夜晚……终于,在经历了一天的劳累之后十二亿人民脱衣上床,平静地接受了一位伟大老人的死亡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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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想过像别人那样度过一生学习他们的言谈、笑声看着灵魂怎样被抽走除非一位孩子,我愿意用他的目光打量春天的花园要不一只小鸟,我愿意进入它火热的血肉,纵身蓝天我看不见灰色天气中的人群看不见汽车碾碎的玫瑰花的梦我没有痛苦,没有抱怨只感到星辰向我逼近旷野的气息向我逼近我正不可避免地成为自然的一个小小的部分,一个移动的亮点并且象蛇那样,在度过又一个冬天之后脱去耻辱和羞愧的皮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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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都河畔,我与一个蚂蚁共度了一个下午这只小小的蚂蚁,有一个圆圆的肚子扛着食物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它有健康的黑色,灵活而纤细的脚与别的地方的蚂蚁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有谁会注意一只蚂蚁的辛劳当它活着,不会令任何人愉快当它死去,没有最简单的葬礼更不会影响整个宇宙的进程我俯下身,与蚂蚁交谈并且倾听它对世界的看法这是开都河畔我与蚂蚁共度的一个下午太阳向每一个生灵公正地分配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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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允许我从广大的事物中升起为我的所爱梳妆、命名请允许我穿过荒原,到达灵魂的故乡我将看到:
风的鼓手、月亮的钢琴岩石的柔情和流水的颤栗大地准备好了它的婚床植物蓝色的血沸腾大海上的盐闪耀倘若我抒情,有多少情要抒啊倘若我歌唱,星星是否会俯下身躯献出天使的彩衣和魔笛而我曾经爱过的姑娘,是否会而我曾经爱过的姑娘,是否会沿着消逝的方向回来让我看看,我种在她心中的雨水和阳光在红色祖国,在望不到尽头的祖国我经历了青春、爱情、迷惘二十世纪的几个事件我的轻舟已过万重山我的歌声不绝于耳我的额头高高抬起我的双手要为太阳戴上花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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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放在一片安详的光中正午,新疆沙漠,一只大鸟缓缓飞翔仿佛在视察大地的荒凉,而忧伤是它最高的天职我将手放在一片安详的光中,为了更好地看清自己的思想,并与太阳作一次长谈时间有它的翅膀,碰撞我的额头啊,流逝,总是轻如羽毛死亡已来过多回,每次都空手而归他的到来,它走动的脚步声使我蓦然发现自己,——生命的疼痛居然令人暗自喜悦和感动在遥远的新疆,我独自承担我的中国命运面对孤独这杯透明的水我一口一口饮用,直到喝出火焰的味道现在,我将手放在一片安详的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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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春天轻轻降落枝头绿色轰然作响,有些放肆、有些冒昧风俗、景色、人群七高八低零零落落,像艰难的诞生被莫名的冲动和兴奋困扰极目远眺,日子的队伍望不到尽头就像等待圣餐的人们,焦灼又充满耐心万物呈现了:
商店、机关、工厂、寺院身披晨光,各就各位看哪,嫩绿的日子正赶往贫寒的家乡赶往坍塌的老屋、不在的童年?
一座废园在灵魂深处歌唱一座废园总结好时光我在一个黑皮本上醒来在祖居的星球上睁开眼睛像迷茫的公鸡,叫了两声抖落梦的羽毛和语言的碎片在世界边缘醒来,徜徉抱着暗淡的决心从零回到零,从创伤回到创伤从源头回到源头,从沉默回到沉默小小的颤栗的生命,大地最后的守望者白昼大面积向下俯冲我想起横卧地下的同类他们有福了,如此果断地拒绝了世界先于我向着沉默的深处大步迈进但是,什么声音在喧嚣中说话在人群中指出道路和卓越者什么声音发现了我,并且议论我一瞬间,使我恍惚经历了从海洋到沙漠的一亿年目睹海枯石烂、沧桑巨变、生死轮回真的,世界比想象的还要突然在这里趴下,在这里挣扎在这里同流合污又超凡脱俗时间的脚步踩过脊背停下来,狠狠跺几脚世界在继续,用最后的油料开足马力前进总有新一代降生总有一个摇篮供我们啼哭总有一个座位让我们坐下叹息总有清茶、灯光、音乐、游戏总有交媾、颤抖、撕咬、抚摸总有肉体的腐烂和灵魂的煎熬总有妓院在男人身上老虎在女人心中……世界象一副扑克牌,其迷人的组合像各省区的婚姻世界的心脏,恰恰是一台疯狂运转的机器,有时停下来,喳喳叫两声白昼和夜晚轮番俯冲春天之外,天空打扫干净了百花盛开,簇拥,呐喊仿佛打劫城池的部队在逼近风啊风,低低地吹惊醒睁眼睡着的人他们跪下,麦色躯体微微弯曲双手伸向大地,要捉住几只月亮却翻出陈年的红薯和土豆更为遥远的地平线,宁静而舒展哀伤的旗帜渐渐鼓起勇气当它终于迎风招展整个天空都在歌唱我打开门窗,万物涌进房间那时日月、花木、鸟兽是遐想中的天使、遥远时代的光荣神的鞭子抽打我,如春光抚慰羔羊我轻轻推开孤独和绝望它们已在光芒中溶化流年在剥削万事万物,我的愤怒我的宽容与我一起攀登、上升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仁慈的所在我小小的爱要与伟大的爱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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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陷于一张破损的地图深陷于尘土飞扬的小径深陷于沙粒、瓦片、瓷瓶的裂缝深陷于羽毛、水滴、树叶的脉纹我,深陷于钟表漆黑的心脏那些没落的齿轮,紧紧咬住喉咙里的歌声和脊背上的闪电我在此岸眺望彼岸的孩子吃疼痛配制的草莓酱,喝贫乏泡的茶水穿着忱郁牌长衫不安地走动,搓手我想干什么?
——倒卖几个梦吗?
就像那些二道贩子通常干的那样仅仅为了挽救日薄西山的体面和荣誉的确,我应该想想草的肥美,蚂蚁的快乐想想天气,时代,经济指标,还有利润但我看不见一个人,找不到任何逃亡的借口大地捉住了我,吞咽我并消化我天空高高在上,像一个辽阔的嘲讽那些少女,那些出没于春大的少女哦,只是一群叽叽喳喳又飞未飞去的喜鹊她们的美遥远,她们的美与我无关那么,就让我乘着疯狂的电梯下降下降,下降,再下降穿过水、土、火、空气,来到深渊下孤绝的峰巅,那里是众人的故乡一群文质彬彬的野兽止用毛绒绒的爪于清理幸存者的遗骨,那些闪耀的白银!
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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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的晨光象懒洋洋的马驹拴在一株老榆树下,嚼着乏味的草料汲水的少女在水中闪现,坚持了如此短暂的几秒没有人看见这一切,当鸟怀着疼痛在无限的空虚中飞翔,被太阳的弓箭远远地瞄准,射中沙漠的腹部隐隐作痛因为怀上了空旷和孤独这对孪生子寂静是大地出色的教母,她的面孔朝向宇宙最清洁的一隅陪同晨光一起到达的歌唱者我行我素全然不顾那些失败的耳朵那些乱石般弃之一旁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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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着,渐渐地,露出身上的荒凉渐渐地丧失了脚下的土壤双手握着一点空气生活着,终于长出一点动人的膘一块新鲜的肉腌进了盐缸这就是我们小小的地狱生活着,在徘句的止午一只蝴蝶落在一口大钟上蝴蝶的命运不只是蝴蝶的生活着,什么样的哭,什么样的笑来自人群,却找到了一个人的嘴巴将要拯救他的舌头生活着,在停滞中,在流逝中沙漠和人海露出牙齿,相互仇恨亡灵与生灵结伴,相互称颂生活着,登霄的穆罕默德越过了七重天叛逆之于回来了,耍重新过一遍自己的,不,他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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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劳作啊,在微明的曙光中远山显露低矮的轮廓像一个压坏的枕头,使夜的睡眠分外漫长公鸡啼唱,大地微微颤动打铁的声音忽高忽低,仿佛古老村庄的怦怦心跳炉膛通红的火苗将隔夜寒霜舔尽风箱用旧了,像一个老人困欢的呼吸迎着微明的曙光不是被激情点燃,而是被习惯驱使本人不和他的耕牛走向荒芜的田野步履迟缓,睡眼惺松,呵欠一个接一个灰布衣衫和麻木外表下骨头已被长年的辛劳扭曲、毁坏沿着地下矿脉,工人的劳作永远没有尽头一个早晨又向前挖掘了三米而死亡在每一个前方潜伏、等待让金、银、铜、铁代表他们的希望吧但让更多的矿渣倾吐他们的哀怨而大地早已是完成的。
清晨的劳作啊使随即来到的白昼迅速变得黑暗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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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方,我在一块严肃的土地上生活面对空空荡荡的早晨睁开眼睛皇帝的形象在花园里,在旗幡上被丝绸和流水裹得颓败了高塔和孤独一起上升,鸟飞翔时的努力改变了古老秩序的那么一点我想,在文明深处一定有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操纵我们朴素的马车度过无数长夜将烛灯,移近葡萄酒飘香的黎明市镇这样,我才迎风将种子撒向大地稼穑、休憩、生儿育女以适当的冷落,以加倍的耐心活着为一百年以后的你们留下一两声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