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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的时候大雾已经散尽。
女邻居穿着内衣在走廊上,把粗眉毛画细。
我酒还没醒又害上感冒,昨夜的寒风龟缩到了胃里。
如此糟糕的身体属于我,就象难看的体形属于女邻居,她别扭地闪身让我走向楼梯口,我毫无目的但必须下去。
阳光从来不象此时强烈,在草坪上印下清晰的树影,在草坪上,男生翻筋斗,女生单脚乱转,发白的树叶零星地落着。
我开始退着走路,并听见一辆卡车驶近屁股。
一年结束,世界从连日浓雾中收回了它的形象,(墙上的标语无耻地醒目)但是眼睛不收回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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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我是一群人。
在老北站的天桥上,我身体里有人开始争吵和议论,七嘴八舌。
我抽着烟,打量着火车站的废墟,我想叫喊,嗓子里火辣辣的。
我感到我是一群人。
走在废弃的铁道上,踢着铁轨的卷锈,哦,身体里拥挤不堪,好像有人上车,有人下车,一辆火车迎面开来,另一辆从我的身体里呼啸而出。
我感到我是一群人。
我走进一个空旷的房间,翻过一排栏杆,在昔日的剪票口,突然,我的身体里空荡荡的。
哦,这个候车厅里没有旅客了,站着和坐着的都是模糊的影子。
我感到我是一群人。
在附近的弄堂里,在烟摊上,在公用电话旁,他们像汗珠一样出来。
他们蹲着,跳着,堵在我的前面。
他们戴着手表,穿着花格衬衣,提着沉甸甸的箱子像是拿着气球。
我感到我是一群人。
在面店吃面的时候他们就在我的面前围桌而坐。
他们尖脸和方脸,哈哈大笑,他们有一点儿会计的假正经。
但是我饿极了。
他们哼着旧电影的插曲,跨入我的碗里。
我感到我是一群人。
但是他们聚成了一堆恐惧。
我上公交车,车就摇晃。
进一个酒吧,里面停电。
我只好步行去虹口,外滩,广场,绕道回家。
我感到我的脚里有另外一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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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这是另一个中国。
为了什么而存在?
没有人回答,也不再用回声回答。
这是另一个中国。
一样,祖孙三代同居一室减少的私生活等于表演;
下一代由尺度的残忍塑造出来假寐是向母亲和父亲感恩的同时学习取乐的本领,但是如同课本重复老师的一串吆喝;
啊,一样,人与牛在田里拉着犁铧耕耙生活犹如忍耐;
这是另一个中国。
讲汉语仅仅为了羞耻,当我们像啤酒,溢出古老语文的泡沫,就是没有屈辱感,也没有荣耀。
牙膏、馅饼、新名词引文和人类精英之类蠢头衔换掉了嘴巴的味觉,谁肯定呢,这不是勾践的诡计?
熟悉的城市在变成另一座城市,相同的楼群,带着小片伤疤(郊区的小河流着临时码头淌下的坏血)家家电视收看一部连续剧,几个人杀人,缺乏正义感但是幽默。
(说到“人性”,警察认为,得睡一觉,美美地。
)至于诡计将否定我们所说的和所习惯的绝望,机关里准备了最佳理由让喜悦来统治表格,啊,我在河北、长江和上海的灰色漩涡——停电,停热,停水——辨认出神仙的行踪,我轻蔑地恭敬地出神,我看见了另一个人。
街头的熊熊红色舔食着他那肉感的柴薪竭力证明这是另一个中国。
勉强算是“中国”的遗迹。
可是在菜场,在阅报栏前,在其它次重要场所——奇迹般地——生命信念把两个中国的臣民沟通;
一侧是男人做女红。
不读你们的日记我也谴责你们的苦衷,(栽花养草,说废话)那幸存者的委屈所控告的飘逸构成了妖媚的判词,“句法,风骨”,简直就是稀泥,我恶心你们发明的中国,慢速火车级结起来的肮脏国家,照着镜子毁容,人人自危,合乎奖赏(火车开过来了)山顶和楼顶上的望远镜放大的局部痛苦使得我比你激烈——在街头我向一个老头撒娇:
把你说已经给我们的东西给我们!
给?
就是给,老头领和老现实,拒绝妥协,别无它途。
我面对着的倒是我所缺乏的,国家,支配,某一天,和自由的能力。
麻雀的黄昏理论可以休矣!
恐龙轻飞的哲学,必须饶恕九十年代的中国人,他不能崇拜沉默。
翻译就像风疹。
斜眼是合适的,合适而又警惕。
哦,交集着悲哀和糊涂,坐在门前的泥地上:
孩子们喊叫着走过;
命运尖厉的哨声控制着成长,睡前读《人间喜剧》。
这是另一个中国。
只是为了存在,不是官僚的,而且是反官僚的。
我们的生活就像我们躲躲藏藏,可是我们目的并非痛苦,也不是因此折腰,自言自语,喃喃地,“你,你呢?
”。
1995.8.二这是另一个中国。
你的声音传播着恐惧生存的和诗艺的;
你的声音,从草堂祠从竹林和那些折扇般的诗集传到一个孩子的心底:
"不要这样,不要!
"回答是几声痰咳,不是默默的发抖。
摆脱了母亲的亲昵的公式摆脱了女生的刻板的秋波(假笑夹带着抽泣)来到公园里,差不多一个没有大人物的场所。
死去的老师能够原谅短裤、香烟、错别字和哈欠:
黑夜攻占身体的炮声;
喝茶的师父相反,耐心的冷眼向我们的弱点致敬。
小径时而弯曲,时而笔直扑朔迷离的绿色和幽静的院落交替压迫着使他快步走出个个亭子和个个展厅他想哭!
但他装得像奸商踱进茶馆,在回廊外面的天井中坐下;
喝茶。
l四周都是关于生意的谈话,高声低声;
但他还是听到了你的声音,你的哀求,“不要这样,不要!
”对天厌恶油腻却还是吃肥肉的痛苦的弟兄方法就是大头皮鞋踢他的屁股,而恳求就是你用嘴巴。
只是向我,星期一的例外学生讲述你的心愿吗?
你的绝望会鼓励我回到教室背诵你的诗句?
告诉你吧,今天,小我依然是张铁生虽然还是愿意脸上的橡皮绽放娇嫩的向日葵。
已经有几个冬天,几个风夹雨的黑夜,把不平常的感觉一种身体变成生铁的麻木感适应了,习惯了,右脚的小趾,把毫无人性的金属的迟钝留作逃学的纪念。
因为逃学是离家出走的有力理由,因为露宿河滩的自然补偿是看见启明星。
微弱的星光霜的灰暗的反光引起肌肉和骨头的战争,魔鬼,强盗,小偷,坏人都出场了!
他们的恐怖嘴脸猛烈增加家庭的温馨,突出正付出的代价:
他听见了母亲微弱、凄凉的叫声。
从人声和鸟声的嗡鸣中分辨出母亲的咳嗽,痰哮杂带着气喘,像一只病猫。
他竭力逃避,又竭力倾听高楼、铁路和城郊的小工厂都懔然穿上警服,阻止她挥舞着,但她的手臂红袖章依稀可见,将她的愿望用哑语喊出。
这是另一种声音亲自汉族人最坚定的部分子官,那些用巨石筑造的人防工程在城市的下面也讲着,呼喊着。
可是只有你— —自他们想往的古代——发出的哀告,合符怜悯的要求;
如果北风、斜树、小雨构成冬天的窗景,一个老人无法修好他的取暖器。
哦,让孩子们回到教室画图,他们会创造一个替代这个世界的世界。
他们的母亲就是毁灭,他们的老虎就是拳头的一阵冲动,谢顶的老师取下假发,抛开讲稿也没有用,也不会唤起对童话的敬意;
女生在男生的纸条上写下一个字:
不。
驼背老头嘟囔着前来掺茶,又嘟囔着走开了。
几个鲜明的画面涌出记忆昏暗的大厅,几个人物交替出场,烟斗或针线伴随着他们模糊的面容。
这些意思矛盾的声音这么坚定的调子说出,这么和谐地滑翔在公园宁静的气流中敲击着耳鼓,争战的风心突然产生阔绰感,女生的短辫和母亲向生命让步的皱纹终于和解了为谜语做出清晰的图解,"不要这样,不要!
"事实表明这个下午阳光懒洋洋地宜于遐想;
不经意地想起某个人,与一些人密切但仿佛无关。
他诱使一个孩子和鞭子妥协,十分钟交谈加上几个眼神就解放了他的野性,啊野性,他逃出夏令营。
电脑里存有面包,和一段晦涩难懂的遗嘱。
好好干!
尽可能留在老朋友中间。
他们不会容许父亲的袜子露出脚跟。
父亲会死的,他的意思升高他的血压,他的心脏受不了了。
买呢料大衣送给他吧,让他在节日里坐在客厅的中心。
…… 你的声音传播着恐惧,你的声音命令的和憧憬的从公园,从每一个声音传到一个孩子的心底,“不要这样,不要2”(他现在还坐着,但已决定悄悄溜走,悄悄地。
)三否定过的再否定一遍。
这是一个及时的痛楚。
被迫崇尚药物,被迫欣赏肥胖护士的注射和按摩,如此拖沓的液体,但是如此粗暴的速度,但是当你从小医院转入大医院,当你期待着昏迷,期待为不得已的爱好进行治疗,你已经为你的烂胃配置了一个烂脑壳。
哦,我们告别一个跟随一批,神经兮兮地从一则启事赶赴另一则启事,(从内地到沿海,从国内到国外,哦,我们从懒睡的乡村来到城市)躲避着户口的猥亵的刁难,就好像在寻找有真理的胡乱的轻风管理的家园,就好像抹去了所有熟脸,日子显示打字纸上意义小小卷起的波澜。
也许一个人,医生,或者祭师,在和我们开玩笑,笑呵呵地看我们的屁股,他的输液管在我们的上面,我们的前面和后面仁慈地摇晃,而我们顺从地躺下。
我们这些好玩的棋士和棋子。
让我们和他在手术台上对奔!
用我们的病态,新颖热度和腐朽式样改造的我们的身体,娇滴滴但放进枪膛可以重现我们的狂妄的梦境。
哦偏瘫所肯定的生活把欲望带到了苦闷的一侧,狠狠利用损失的一半,躲下就是悲剧,站起就是胜利,骨头带着肉。
房间和房间重叠摇晃套摇晃仿佛站在另外餐具的餐厅里。
已经闯进了另外的餐厅!
非法但是幸运地回味上顿饭的革命味道,封建太太和殖民厨师狡狯地诱使青春效忠于素食主义,哦,植物的清香使得少年昂起僧侣的面庞,带动他身体的麻痹部分,带向浴室一样油腻的医院,带给欲望的眼泪。
可是我们真正地进入了一所医院。
医生吩咐我们的身体静止,胖护士很快就让它麻醉了。
一块肉也许一个脏器离别了它的高烧不退的家庭,它的亲密兄弟被锁进伤口里。
医生却说它背叛了我们,在这么勇敢的时刻,我们的脚几乎折断。
而且一群男人穿着制服小跑过来,夜幕下统领着一群热烈的妇女。
连呻吟都是职业的我们被伤口捆绑着,疼痛填满了我们的喉咙,鲜花包围了我们的白色的屋子,你掩饰着你的掩饰,就好像拍我是抨出一座坟墓是你:
“你好!
"我不是我一个,是所有裸露的、脱出躯壳的人的内疚,我飞翔在城北和南市凹陷的夜晚,我看见医生躲进太平间休息欣慰地犹如自杀。
“你和我?
”“当然,你和我!
”妇女们勤奋地尖叫叹息,她们为制服敞露的枪管而果断,为痛而哼唱,她们围绕着遗体就像一群独角兽把死亡变成审判,哦,她们还将把忌日改造成节日,盛装宴请下一批客人。
但是我们打着哈欠站了起来,我们当然有开玩笑和伸懒腰的资格,我们带着伤口和假设赶赴下一则启事,我们模仿你的逻辑,理智地受聘于临时的痛苦。
因为这时,老套的美景总是在这时出现,车灯照着故乡的煤渣大道,老屠夫点数着肥膘猪群,黑暗的群山解除了天堂的武装,天使们裸露着肉体。
两个人,在碎浪冲击的石堤上比较着,比较着生命的残损,所有的意义,那些皱纹,爬上转业战士的鼻尖。
“我和你?
”“当然,我和你。
”1996.5四呵七月,呵热量,击倒了旅人中的一位步行者。
他的遗体是气候腐烂的个别例证。
这个秘密,秘密的探险家,发现了几座废弃已久的园林,和一个老年男人。
——小衙门里的怒火造就了他的冷眼——他一边打量,肩膀渐渐耸起承担并突破了黄昏暮色中的沉重压迫:
在漂亮朋友们走上主席台的那些或明或暗的夜晚,他吟唱了新问题。
他登上假山,从山洞进到一个漆黑的窄室,就像假设的那样躺下,哦,不是死亡,不是选择,这样来维护肉身的低温和不道德感的凉快而已;
“两三批人”,问题是“究竟哪一批稍稍有益?
”时间冰冷的花环描绘我们的肉身时照抄了他们势利的宣言,所以小偷小摸也得到宽恕。
现在,在花园小径散步踩着石缝中的野草,会觉得是踩着他的头。
他在星期六晚上,去公路边的小酒店,烂醉的酒鬼们蔑视着名誉,人人的音调怀疑地升高,低姿态的恭维令人怯懦。
果汁战胜水果医学又征服了美貌,最终是一个小号手赢得了疲惫的目光。
汽车和自行车吼叫着驰过,小号手唱到:
我想要撒尿!
这是对年青的疲惫者的哪个部分的吹呼呢?
哪个部分的痛苦呢?
月季在灰黄夜色中。
花篮装点着主席台。
呵,他们,一会儿以后,他们就化装成别人,跳上你记忆的舞台,去骚扰老式幽默的朋友们。
“你的气管炎好点了?
”“还斗鸡,还是打保龄球?
”他们的幽默是如此乏味:
只有他们自己配合着笑一笑。
呵,他们还是站在主席台上比较得体。
而在那光线如雾的地方,玩牌、下棋与驾祥云需要更高的洞察力。
冷于冰不吃,不喝,不睡,贪婪地遁到每一个犯罪现场。
——可是有几个人绅士、工人和乞丐反对而非追求这一穷人的格言:
在深夜大吃大喝,如同从睡梦惊醒——当他们把龙虾的皮剥下享受着下属献上的轻描淡写的溢美之辞,在茂密的草丛中他惊喜地找到了石桌,一个人的嘴巴在这儿把语言变成了奇迹。
在江西.在长江南岸,岁月一下显现出凶猛的兽牙、旧人物的老嘴脸,笼头,祭酒,而一种相反的力量清晰的思想,越过田园和最低的愿望结合在他的眺望之中,村树山峦和云交替染上月色的银光和黎明的金紫色;
去世的朋敌,善良或邪恶的祖先重新获得道德的方式。
有两三只鸟儿飞来酒桌边上,告别了的人和事返回到忧虑之中。
在村庄里,和坏天气、和昆虫和风湿病战斗,和常常降临在小册子里的梦魔相同的尖刻面孔,相同的出现在朋辈转身时的停电之黑暗,和鼓风机一样凸肚的那些假和尚,——————讲和、讲和、葡萄藤搭好了今年的凉棚,朋友们带来了酸腐的夜话,有几分提醒一次夏天的远足,在陌生的河里互捏鼻子,弯曲着升起的气泡在水下透明而恐怖地扩大了死亡的静寂,渐渐地,却好像一下子水勒住脖子,像是奖励突然坦露的伤感;
有几分是对虚荣心的警告。
即令在江西朴素的东部山区,即令是山风刮乱了电视的图像,夜晚把它的权杖交付给欲望,那鱼游和鸟飞的兽性,雄鸟搂住雌鱼,不仅如此,当忧虑送来一大堆华贵名词,和形容词,和简明痛苦的概念,睡梦将它的空间布置成宽敞苍白的客厅。
客人仁慈地描述另一个世界时顺便宽恕了我们,像是容忍老头老太模仿少男少女光着屁股安排未来。
呵,不仅如此,关于我们,关于婚姻和儿女,它用上了失明之漆黑。
一群蝙蝠俯冲而下,短翅膀撬开嘴唇和牙齿,让我们说“恨”,我们说的是“谢谢”。
布衣长衫的客人竖起拇指,“生活”,他赞美道,“就是说反话"他躬身告辞,回到他的桃花园,山风吹得瓦房顶轰轰作响……五…… 比想象的还要严峻,诡谲。
而且也不是急骤的起跳,腾空,不是生活的取胜之道,不是。
那个少女进了电梯,踏上垂直攀登的道路,她的短裙迫使楼层的高度低于美腿,她的睫毛打开了备用的电力系统,她的舌头弹射轻巧的炸弹征服高耸的玻璃帝国。
就像黎明留下口红。
仅仅是,上班了。
她的尖指甲翻开文件翻开几百几千人下个月和明年的闷热日子,她当然不会想到数字和数字的聚会将造成一些无关的人神经分裂,虽然,他们已经习惯于大笑,接下去会一直阴天,多雨。
网络小姐弯腰请求试用一种浓烈的香水,性感,出自科隆,犹如一对气体的德国翅膀,隐形的但是公然飞行的纳粹式战斗机,“妈的!
”她关掉电脑,半恼怒地合上文件,匆匆肯定了别人抱在一起的痛哭。
仅仅是,开了冰箱。
并不想开辟通往冬天的寒冷道路,仅仅是口腹之乐,享受冬天的礼品。
她的尖指甲戳了一下冰淇淋的奶突,没有想到心里陡然升起一柱喷泉,伞形的水帽冲出脑海的水平面,像是新生婴儿的脑袋滴着惊喜的鲜血,因为,呵,因为一缕阳光,一轮太阳的一点余温,轰开了紧锁海空的浓雾,呵,现在笔直前伸的航线和弧形展开的天际线无理地跳荡在红色和白色葡萄酒燃烧的低沉的光焰之中,现在,窗外的礁石,楼厦发出同一个信号:
靠拢,靠拢危险的垂直世界,灿烂得如同铜色的降落伞。
冰箱,文件柜,花瓶和百叶窗漏进的光柱绕着办公桌旋转起来,她成了上午的旋涡,盘旋下沉的窝孔吸引着行走或飞翔的顶层之上的短羽类,一小时压缩成一刻钟的螺旋体,这一刻钟她睡了一觉。
醒来抬头,东西已变得旧和急迫,文件夹等待着变成不同份量的公函,她的焦躁和困怠(她了解小纸袋捆住命运的拘束之钝痛)和她的下午一并等待着山东人,他在苏州的草坪上,正好,击出一个好球,还有一本乐观的《他人的痛苦》在车座上,反射着茶色冰冷的阳光,司机反复睡着,又一个好球替代了一幢低级公寓,而在上午打球农药味神奇地凝聚(呵,快乐的)注意力。
睡梦猛地提前放弃司机,他知道这个世界的小块恭候沉睡的电话开机,那时,心脏病慢慢发作,鲜花驾驶人群屈辱的大腿。
一直这样,在她周围密布梦魔,暗影;
时而光明朗照,坐在地板上仿佛花农蹲在花圃里,光斑的蝴蝶军团忙碌而又蹒跚。
就在压在头顶的小型办公室最后评价本行的空虚的当儿,她再次听见瀑布的轰鸣声。
隐约,宽阔,带有高空的雄伟的落差,和久久的沉闷的回音,一股温暖的感激之情,朵朵浪花,拍打她的乳房;
她感到了来自钢铁云雾遮挡的召唤。
妹妹睁开眼睛,所以天空出现两瓣月亮。
她骑着羽毛球,和矮胖同伴降落在球场上: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所有死者,熟悉的,和陌生的,妹妹的无重身体救险球和扣死球,把对手打得大败,呵,所有死者都站了起来:
生前她从未打出这么多压线球!
呵,妹妹,把你的比赛移到白天,移到下午之前——她打开电脑,选颜色,调景灯。
云块远如堆雪,妹妹比原来臀肥,腿粗,腰摇晃,眼睛明亮中闪耀浑浊的蒸汽,“你棒极了!
”她为新潮天使的球鞋添上金羽毛,喝彩声,跺脚声,她上升的轻烟掠云之声,久久摇撼这个上午,这幢腾空而起的大楼,在下午和蓬勃的中午,在腹部隆起的斜坡和脑袋低垂的悬崖在坏消息决定,之前。
六我松安全带的当儿,手腕被抓住,你说你是个就要成名的诗人,现在我休假了,所以我隐瞒身份,我是男人的瞬间欢乐,但此刻不是;
我是女人理想的一块伤疤,但此刻不是;
戴戒指而不炫耀的手腕,是一截粗的树枝。
我要在飞机上休息一会,只有在飞机上摆脱了快速兴奋的定时器,入睡的昏晕感和朦胧感柔和地显示睡眠的安逸,那些液体的交易才匆匆忙忙把肮脏的意义(多少午夜,多少街巷,多少手帕抹去的婚姻)概括为一个字:
操!
你越来越紧攥着我,可是云雾俘虏了脑壳,听见你的声音我仍然昏睡,你的意思夹带着机舱里的脚臭,我们已经飞行在江苏上空,你还抱怨机场那难堪的沉默,在常见的尴尬中发现常识的黑夜,你会感到道德上的快乐?
如果醒着,我会说:
“呸,胡说八道!
"而现在我回答,你也听不见。
在睡梦中,我是另外一个女人。
飞起来了,穿过候机楼的窗玻璃。
你啊,和别的旅客像一堆问题困在窗前,等待狂风收回乌云。
日程表已被修改,这么多人的急躁都慢了半拍。
你去厕所吸烟,反复靠近我的椅子,为什么不开腔呢?
广播里消息转好不利于艳遇,耐心告诉我比赛谁更轻不如打盹。
脸色绯红,也许苍白,我的懒劲把我的感情麻醉了,就像多余的田野打败了我的父亲。
你斜身挤我肩肿,我就势扎进梦乡。
旅客们左手握登机牌,右手翻杂志,长文和短文仁慈地描述我们的生活(盼望,笑容,汗水)为罪恶,他们看到的却是你得到的。
哦,一些无客套的细节,闪烁着技术的激素般的光彩,实际上就是激素的体操,我的悲哀是我有你无法得到的东西,它像耳塞登机时使我闭上眼睛;
我的心脏静如梯子。
长故事和小品文讲到我们的痛苦时,我正向月亮攀援。
淡蓝空气,融化了的天际线,在几座无声城市的阳台,姐妹和兄弟,跳起脚尖。
望见月亮的弯曲,听见我的惊呼:
“出了什么事情,妈妈?
”哦,我命运的妈妈,梦想在梦里实现了,这里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没有野兽的气味。
云逐云最后下起一场阵雨,伴随着妈妈的叮嘱醒来,她示爱后形象就消失了。
她的权力此时向我绽放馨香的花朵;
你的手掌把我从弥漫开去的雾恢复人形。
你的舌头讲话而不是讲价,舔食和造爱?
那些出高价的贩子和大腹便便的税务员,那些不幸断腿的足球健儿和学校里的骗子热情地使用舌头,我曾相信我身体为之充满诗意,和谐中弱肉平衡了缕缕忧虑。
抓住我的手,讲吧,让金雨——浇过我的头——洒进我的心田,“金雨”,抬举我的心地然后降低我的身价。
好词的作用向来如此,我习惯于为讲好词的俗套热泪盈眶,可是在机舱口照相你摘下了眼镜,所以我知道我乘飞机去天堂,瞌睡中和初恋的男友照相,他也摘下了眼镜,他说树、河和倒影模糊而昏暗,哦你话假而奇妙,飞机下降,我没有察觉,我想到街角,山凹,胆怯的初吻……七现在可以进行一次交谈了粗心大意的点头习惯,作态的沉默,连同二锅头比赛,和在飞机的摇晃中迟迟地结束了。
出租车驶出机场,轻快地进入又透明又漆黑的森林直到在十字路口等红灯,心里一亮:
那些楼厦被橙色树叶镶了一首花边,来自楼厦的空腹也来自骤然下沉的心情,橙色微弱的火苗闪动着。
啊,第二次回到自己的城市,第二次腹痛而浑身汗水散发着处女的惊恐的血腥味,整个胸腔,肺脏和心脏,压制着一个声音。
现在可以进行一次交谈了。
洗澡,换衣服,有点儿冷,身体部分地躺上床,老邻居不在家,冬天的夜幕像故人猛地叩响公寓楼的窗户。
"什么?
"回来了?
我的酒量等候着你!
"你的诺言兑现了,请你马上过来,用你的怀疑表扬我火热的幸福的心情,用你的恐慌鼓励我激荡着的有一丝忧愁的坚定的决心,用你的怜悯帮助我惩罚我们的乡村电影。
……微生物的呐喊,蚂蚁的粗腿,劈面而来的螃蟹的起重臂,锥体水晶,和寂静的红色砂粒,电影院,VCD,比实际好的、长途旅行带回家的照片……我们的那些漫漫长夜,啊,你在外地草坪上的少女的裙子不朝向阴处撩起,她们的甩头和地下室的哭声和其它隐约的东百在喉咙里搅动但无助于呕吐的快乐。
“唉,我!
”我把我青春的尸体留在了东京的小旅店,我第二次…嗨,在我去拜访你的路上意外地遇到你……老样子,但是老了,折叠伞折叠着,不信任感还在保护你的。
“我不能在家等电话,我不能。
”啊,当然,啊,你的脸上有了不光彩的斑点,你要开始赞美死亡了。
你不是一个例外了!
好吧,我们蹲在苏州河边的水泥块上,眼看黑色的河水倒流,白色的快餐盒带着小旋涡的震颤,逆坡而上,你戒了烟,我也一样,还戒了酒,“我们听听他们——”可是为什么?
我是想说——那些个短裤大孩子说个没完把从美国进口的抽象武器,搬进旁边小酒店的雅座间。
我听不清,孩子的声音谁听得清呢!
六十年代制造的运粪船突突驶来,我的阴囊重重地挨了一脚:
我知道你的后脑勺热衷于挨拳头,你的肩颈和柔软霉湿的思想肯定地偏向左边,你信仰你的苏州河。
它接纳革命政策的大小便,本地老年机器的勉强的分泌物。
污秽它的清澈的人面兽的贪欲单独为此负责。
就像我们的肠子,为百事可乐的褐色苏打而排气,为年夜饭而绞痛,电视节目为我们的舌头,为腐败的味觉单独负责。
多么好,苏州河的蛇毒的舌尖舔着我的鼻孔,舔吧!
我们,现在可以进行一次交谈了。
登机前日语宣布我死亡,现在死者开口说上海话。
我的口音,我的高腔很早就在公园长椅和门厅里闯祸,也曾经用于挑逗样板女高音。
我……了解挣脱黑夜的捆绑的浑浊的眼色和柳条撬开的燕子的嘴巴,我了解你,把城里人的语气带进田野,把你在橱窗里的显赫样子缩在木箱上,从谎言的甜食你饥饿地打量过身体肿胖的饥饿的人群。
我了解他们就像北方国王和他的宠臣,进行春季围捕,猎狗一会儿下地洞一会儿窜上高高的树枝,欲望的森林在诅咒中扩大,迫使旧城区的老爷在合同上签下远郊的名字,他们的灯光照亮郊区的夜晚,替换来的钨丝舌头的男人和女人在厕所,在医院,在彻夜亮灯的其它角落交换野兽的唾液:
符号,分子式,催化剂和集体殉道的综合的耻辱,主义的河水,叫游泳选手满身鱼鳞,潜水员脚尖长出蹼。
主义的苏州河水,主义的城市发辫,但不是它,叫我们的味道异样,会面的时候疯狂如同交易;
闭眼见到小头目更衣:
健壮的体格充满胜利的预感。
……你的眼色灰我的心,我像个小贩靠贱卖获得新生,啊不,让我还是你拉拢的那个少年,如果你听完他天真的幻想虚构的人变非人的故事,你可以临时把酒馆当作祭坛,把五月的雄磺当作我的请求,如果你原谅久别重逢的两小时愚蠢。
几里河水,一堆沙丘,你说过白天是一阵风,我的哥哥,我失败了,我的奇迹是两小时有两年的荒谬。
我想我不能否定这些不同的面孔来修补我们的痛苦。
我害怕你不同意我的突然的心虚,我的手和我的膝风湿曾领我去到好玩的地狱,我们的学校,而你已经放弃比赛来轻蔑坚持的虚荣,我讨厌你的缄默。
你刚长途跋涉,没有恢复疲劳。
明天我们去豫园喝茶。
这些年小偷— —几个孩子——把我的鞋——偷走。
你送我一双免得我赤脚。
别的礼物,表和领带,对我如同绳索,留给你自己吧!
我们回家,一觉磕睡消除时差后你也许会读报纸。
我不明白,但就这样吧。
八当一套房子捆住我的手脚时,这么多人沉湎于猪八戒,为之欣喜的家庭欢乐;
当车窗把我从风景乏味的重复领进布满污渍的玻璃内心时,还是这么多人,在油灯幽暗火苗的周围晃动着脑袋,胶木唱片播放的1968年是一阵又一阵噪音,少许口号,多少散会后的离题议论,异乡天空的星星赞同错选了战场的悔意,然而在酒吧里,孤独感回来了,小姐们的臂部细痣吟唱我们,噢,我们的白天:
用一座新楼和暴发户抹掉旧楼和穷人的影子。
在乐童换唱片的刹那我想到我已是我前半生的敌人。
汽车把我啐进酒吧,我是我十九年前那愤怒的口痰。
呸,战友们!
所有挂在胸膛里的钟表统统锈在了车站里。
哪座车站的剪影闪现在啤酒泡沫里,哪些人的灰色形象就卷入苍白或漆黑的火车,那铃声嗡嗡和火车一样长如忍耐。
传单,噢,传单就像落叶在空气中翻飞,沿铁道、公路和山径传递,传递无畏而残酷的热情。
我的目的是爱和恨,结果是山和水;
月亮和太阳交替着从枝树那高高的树尖升起,使我出神的却是少女排队进电影院时那厌烦的脸色。
现在,现在,少女们排队往篮框里投排球,双休日,去淀山湖吃大闸蟹。
她们的小腿穿上火炬牌筒靴,像是幼象用鼻子走路。
可是,填在儿子喉咙里的拳头也在业余地管理她们的丰姿。
就是这个有八个绰号的小仙女,(妖精,化梅,肉瘤……)穿梭在酒桌间,用啤酒和汽水测试白领英雄的左勾拳。
我知道她是华姿华斯的妹妹。
引导我从黄昏滑向午夜。
一次次添酒,一次次上盥洗室,整个一天的忧虑归于尿。
如果我需要她开口她就会说,“新牌子的啤酒爽口呢!
”如果我需要她坐下她就会说,“今天申花输给了大连,今天晚上…”。
“好啊!
”生活的意义附着在球上翻滚着向前。
意外局面的震惊。
排球和睫毛一齐弧线飞行。
我欣然接受又一支老革命歌曲和半裸的舞娘组成的恶劣图案:
球场,球桌给我们带来战斗的欢乐。
我们打败了我们的老的敌人,他们的军服却大摇大摆征服了我们。
她去送炸薯条收小费的当儿我闪回到火车上,咦,星星低垂,火车把我留在平原上的小镇。
另一个夜晚,当杜甫的月光推动凯江急流,我读着《毛主席诗词》进入富裕的可耻的梦乡。
那个夜里,他走出游泳池去抚摸了天安门。
沉默重新统治田野中的美丽的会场。
流浪汉回家了。
炸薯条来自漫山遍野的红薯。
她怎么知道幽深的水进确实掘在铁灵魂里?
小姐,我的小费出自我灵魂的枯竭。
小姐,让我告别你们美意布置的噩梦。
下一个酒吧带我封闭的水进到摇摆在黑暗中的中美洲水手中间。
阴沉的蓝色祖国送他们到所有陆地的地下室,混合着渴望和海风的腥味他们跳呀肩胛耸动像是海鸥的翅膀。
或许在土床上翱翔甚于在甲板上写长信。
我问他们UFO怪影和飞船的残片,他们要讲的却还是康拉德和无供氧装置的海底呼吸。
我们的城市女郎总是假装喜欢怪鱼,海贝,冒险故事。
背叛船长的怯懦所崇拜的,掀起船长的胆量所惧怕的,年迈水手也是港口的风暴。
但是我不再需要那个酒吧的灼热沙漠照片。
我就在大街躺下,直到警察奖赏给一张法律的发票。
当我帮助我们的国家恢复了尊严,一个猪八戒崩溃了。
早先乘船时倒进海里的廉价白酒在脑里阵阵轰响。
我看见我饰演过的角色跑步而来,忽然又转身跑下。
“喂!
哥们,小弟走啦!
”如果他们打招呼我就唱歌。
就会忘记1970年村姑怀孕,而她堕胎了,就看不见警车呼啸,驶进霓虹灯的浪涛之中。
我突然感到我像一幢楼房黑咕窿咯,带着群体的力量站在浑浊的夜里。
紫灰色的街灯——熄灭。
一只巨大的乌鸦飞临这座城市,也许是一群,扫街的驼背老太来了(这黑夜的政委)挥舞着扫帚。
她哼唱着一支老歌1996.11.九不是另一个中国、不是工业废水和从事悲哀的男女,和恶势力的慈悲一笑在这里的回声。
我俩,革命家在书店里碰头,不是为了战斗,只是酒后咬文嚼字。
只是像勤奋的苍蝇。
出走,回家,钻营,探头到栏杆外面,喊叫着对话,开放自己的头脑,等等。
还有恐惧和貌似无奈的逃亡,发疯。
迟到的恶势力的羞辱正是通向晚宴和享受晚宴的签证。
惩罚吧,中国!
中国!
中国!
噢,我在西藏没有找到拉萨,在大兴安岭没有找到一棵好树,两地的雨丝像绳索,我浸在可耻的骑马飞奔的快感中。
我听见蹩脚的汉语正式地述说幸福。
和尚与和尚假言假语秘密赞颁菩萨,体育迷把屎留在喜马拉雅山,士兵回收着祝福。
过道里收拾夹克衫上的奶油渍,学生背课文,“好戏还在后头。
”我来到北京,我看见祖国的语法中心,药液中的毛泽东的遗体。
有一个人在点数匍匐在他周围的街道,并把鞋底的广西泥巴擦在花岗石的台阶上,他决心回到医院,做现代派首领。
丛林里不寻常的影子赠给城市一只山猫,它的爪子向下扑。
让不信神的人成为神。
让不怕鬼的人成为鬼魂。
噢,昨天,我的扑克输掉了我的裤子。
这就是政治的舌头,温情地呵护我的下身。
没有怜悯心的愿望统统变成了现实。
城市把棚户区的穷人抛到它膨胀的面包皮之外我们从远郊的工房乘厂车穿过长街。
我们也从电视里看见那些橱窗,广场、交易所河流和语言,一夜之间都恭敬地清洁起来。
市政府前面的喷泉还奏响了圆舞曲。
而早晨鸽子像钟点一样起飞。
火车刚停,又得走了。
只是为了走。
不是追求所爱,是逃避所怕的东西。
问题是何时,何地,何种玩意尚带着恐惧恭候我在网络吧中和你隔海叙旧的无聊。
今天除了厨房,除了酱油瓶,除了妻子和锅铲的一阵晕眩,快板和慢板,变莴苣的葱翠为死板,地下室、顶楼、眨眼的瞬间的黑夜和星空,书架、衣柜、报纸、鞋底卫星直播、手表、马桶window95、所有地方都出现了空洞。
我在底层的电梯口而一切向虚无开放。
本城事务的春天挤我到儿童公园的厕所里,冷空气从梅花窗和粪坑抽打屁股及背脊。
老头老太又比又画,好像那些时光,那些地方,那些人,从秋千掉下,剪纸落在纸上。
异乡的利益,一厢情愿的效忠思想,名城的绝望,和渔村的炫耀的号子,夹血丝的化脓的老痰,全咳出了,啐在地上。
噢,无法蹲着看报,无法睡懒觉,提前到来的稀薄的黎明给我俩的黄昏画下向上的喷薄而出的忙碌而吵闹的亮色。
可是,朋友,我讨厌你,我讨厌你的机器脑袋,它依靠泪水运转。
我讨厌你的不刺耳的声音,像是政客的巧妙的菜谱,坏透了!
我们分手吧。
你的飞机将要升空。
我的公共汽车进了隧道,黄浦江在我的头顶流淌。
隧道把我送往黑暗岩石之下的地下河,在那里和母亲团聚多好,她在种菜…但这不是另一个中国。
这么多形象从我的身体分离。
你在记忆那废弃的矿井里,不是我的急于弯腰的影子。
我看见了三叶草。
1996.12.12十为什么是他们,不是我自已,为什么是他们,不是一个光芒四射的人,是一个女秘书站在高楼的顶层,为什么是一个妓女,在飞行,为什么没有思考,只有回忆,只有错觉,没有成功的对话,只有揣测,(时隐时现,好像有一个人…)我接触和熟悉的生意人快乐并死于他们的狡诈的生意,他们会占用喝可口可乐的时间掂量他们的陌生的精神飞行器吗?
所以我跟踪他们的肉体,如同电流一样的黎明的履带下熄灭。
我了解和讨厌的医生贪图并占有他人的各种痛苦,他们的超常感情是杜冷丁施舍的。
他们热爱心电图,把空气推进胎儿的心脏,把坏死的肝扔进黑色塑料袋,当我穿过大街和小巷走向某个家庭,我就是医生。
我就是那些等待医生的家庭中着迷于药味的低烧成员。
我就是和你签下合同,白衣一闪的青年。
我就是小姐,嘴巴向科长开放。
我就是司机,目的地由你们吩咐。
我就是清洁工和扫帚。
我就是电吹风吹散的恶心的汗味,我就是喜悦牢牢抓住的男人和女人。
而不是悲哀假意伺候的文人雅士。
我在外地,在大街上,在梦游。
啊,我没有任何未来可以捕获的自我。
我打开纸板箱,我打开相册和日记,我看见一个孩子迅速赢得敌人的奖品。
因此我的敬意来自率九,来自不安。
(我会在五平方的房间里接受艺术家的忠告?
他们的自行车后座上压着雨衣,离去的时候他们认为日子被牡丹牌香烟重重地击垮了。
)在这些潮湿普通的下午的来信中,我没有读到关于诗人的天堂,关于忽然飞向李白酒醉之后到达的险恶山岭保护起来的自由省份,或是杜牧发明的曹操的帝国里的音韵其不受控制的波动管理着反复无常的党派,或是但丁在邻家早夭少女的带领下一路幸灾乐祸最终走进的高高在上的光明地区,庞德为此查阅了多少冷门书籍,或是城市里的尤里西斯搭乘公交车返回他新村的伊大嘉,其实他想要返回的是有瀑布的花果山…但是我是孔子的学生,浓雾将我困在轮渡口,我看见我变成一头花豹入侵政府大楼,那惊恐万状的马戏团紧急地招聘驯兽师和小丑,猪年的会计向民鼠年交上快乐的报表。
过去是鸡,而数字是狗,以后是老虎。
但是我看见坦克迎面开来,炮简上没有缠着绿色尼龙草。
我央求老子带我踏上逃避的道路,从他的晦涩的诗行向乌有乡消失,消失,但是我是《参考消息》的不忠实的读者,我相信火星和月球将会建立一些移民村。
孤独而傲慢,我坐在红色的矿石上,我把我的钱包向宇宙翻开,眼看着河床里沙子流淌。
煤烟,废弃的芯片,逃出实验室的变种白鼠,同样古怪、庞大、冷血的布满疑点的哲学恐龙,可怜的月亮消耗着它纯洁的光亮。
两个穷画家帮我在走廊上搭建的厨房是我唯一能够打开的现实主义画册,里面的作品全是超现实主义的。
吊胃口,管用,偶尔精彩,但没有风格。
我侧着身子,半饥饿半享受地烹制,它非法地属于我个人。
我干嘛借用西餐厅的彩绘玻璃——它早被腻味地夸耀成了狗屎,教堂的彩绘玻璃和教堂长椅,和长老的陈词烂调和我的腹部、胸部、脑袋,和我的欲望和我无法实现的罪恶毫无关系,所以我拒绝它们的形象和名词。
我的电脑如同我的厨房,我的雨点,我的惊雷,我的敌敌畏它们彼此兼容,不规则地构成另一个宇宙:
土豆烧牛肉时没有节制地加罂粟壳,打印机打出的文字带着幻觉。
在一个旋转的虚无的空间里,我遇到老师,光头戴鸭舌帽,他不再种地,矮儿子已经成家,他奇怪我还是迷恋猪八戒,他已抛弃孙悟空和外层空间的秘密,“保留那么臃肿的爱好,你和国家。
”我的暖气片回答他,寒气弯曲了我的膝盖的时候飞碟把我带进强光的地方,也许就是机器里的房间,一种靠近真理的感觉迷糊了已经动摇的信心,光晕和光斑,蝴蝶纷纷,马上让我相信外星人的坏主意,在键盘上眺望他们的星球。
和我们的灵魂的天堂。
在我的房间里进行我的星际旅行,在我们的地狱,我们的银行,抓住上帝之手是可能的。
而在夜总会,在我走神的当儿一位小仙女会在面前出现,把我带回我的房间。
我向这个冒牌的前卫小姐致敬!
这个打工妹,这个农村,这个为春节献上背影的娼妇,我崇拜她的眼泪,她的粗腰,她的假话。
死亡不足以概括她的海底的天国。
她一直在跳跃,跳跃,踢她也的毽子。
啊,我崇拜海的蓝色,它的汹涌。
它使我们像鱼,像健忘症。
像夏天的夜晚的相互攀比。
我脱下的他们的衣服多么像灰暗的波浪,我正在腐烂的肉体并不是一个通向书房的把手,话说回来,这也不是什么自焚表演的结束。
1996.12.20 上海录自大型诗丛《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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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在房间里枯坐着,却从一个城市到了另一个,我已经在四个镇、三个城赞颂过卧室和女人。
那些油污的市政工人在街头奔忙、奔忙了一生,却只是从一条街回到下水道相连的另一条。
我的邻居熟悉我的命运;
在一个小房间里奔波。
他们在两公里以内生活静而又静,像一把铁钉。
2元旦夜,干燥的空气闪亮着礼花。
我指挥滴水抹布,把贴身文件(报复性睡眠的那些理由)搬进新家。
卫生间,厨房,小书桌,大卧室收拾成习惯的样子;
文件放进书柜;
坛坛罐罐如同海军在甲板上站好,整齐而困倦。
出门时我发现,我不仅带来了老邻居,还带来了废话和不卫生习惯带来了一群市政工人。
半夜时分,天空停止了呕吐,新村楼房像是一堆堆呕吐物,我回家和几个浅色衬衣的夜游人从一个街头角走向另一个街心花园里白色庞大的肉虫迟缓地蠕动,他们翻身,打呼噜,讲梦话。
街灯以它零星悲哀的光线装扮他们(美梦的宠儿们),突出他们中间新人可笑的催眠的数字。
我感到这次搬家又不成功。
3是老关系来到了新地址。
告诉我暴雨的消息,他们说买了新雨衣,而下水道不会在天空大怒的时候进行抵抗。
但是夏天,他们认为,应该尽量呆在二楼,离窗户远点儿,坐着。
把昨天和今天的交易继续。
4于是有了一些理由搬家,搬呵,搬呵,频繁欣赏身体的病态津津有味地沉默。
而且唱小曲回报这个社会,带着一群市政工人。
他们不愤怒但是说下流话,他们就是他们的标准。
他们就在最近的小街上,轰鸣着:
电钻刺进城市的水泥皮肤,铁锨啃城市的水泥骨头。
城市又聋又哑,地下管道挽留腐烂的一切,地下管道的秀美的狭小就像血管硬化的栓塞召唤市政工人的手术刀他们切断铁管,钢管,水泥管迫使它们让位于大一号的管道。
他们迫使整个街区停水,停气停止洗澡和喝茶,他们迫使我们注意他们,回想他们,半年前他们才迫使我们绕道而行,迫使我们想起他们的儿子已经接班,他们是市政工人。
而我们的出路就是搬家,搬啊!
搬啊!
当我们抛弃多余的东西木椅,字典,挚爱,生命好像有了一点意义。
当我们抛弃身体的时候,(我们乘过的飞机都腐烂了)也许有人会点一点头。
而市政工人还在街头上挖啊,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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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踩着影子。
不是我刚才他们反驳的是我的影子但不是我。
我的影子把街巷串起来一排排街树印刷着我落在后面影子已在我家里。
我想吃它。
在灯光下它那么小那么灵活。
在厕所门口(他己替我进过)在厨房门口(他已替我进过)在书籍门口(他已替我读过)在日记簿上(他已替我写过)……它是黑乎乎的全世界。
在床上是个黑宇宙,(他已替我睡了)。
我想吃我灯(什么样的灯!
)一关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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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滴雨长途车解开了纽扣。
进入半岛襖热的内腹,暗红色山崖出现了,小个子农夫忙于进入还小的茅屋。
被清凉和圆月——就像那雏妓所夸耀——选中的小城,真是深深的子宫。
当汽车从山谷攀爬而出,当长跑健儿在山顶落人松脂香,如同争胜的精子,少女们已经不耐烦了。
那人隐身在国土的雕像里,把桂冠颁给等候者。
渐渐地,铁腿弯下,广场上梦挤梦。
而高空中,月亮的冷火依然熔解着剑和盾。
可第一滴雨,直到困难的身体挣脱比喻,并用海蓝蓝的墨水淬了火,才落在凯忒娜。
五个月,也许还长,两个海附和着天空铁青干燥的脸孔。
浪人冲着浪花……你是女勇士吗?
你用海的燃烧去城里换什么?
可谢绝一位商人的邀请,我们为何?
是他让我们飞上悬崖,看海在两个岬脚间突然拉开裤链。
我喜欢他的猎枪。
而你喜欢野兔和鸟。
多好的村子!
可在港湾,蚊子和蚂蚁编织的情诗,我们读了一整夜。
可当黎明在海里撒下光网,她回来了。
她招待远客,用海的嫩身,鱼和鱼的共产主义,阳光把云朵挤出的第一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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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观察月亮直到双目失明。
他告诉她他想哭,痛哭。
她搀扶着他走下图书馆的台阶,“但是,”她说,“那违背了初衷。
”她肩头一震,旦并不懂得话语中的热情。
她请求他把疲惫的头颅垂在她的胸口休息几分钟,她说:
“好吗?
”并落下眼泪。
月亮词语诗人虚幻的名声,它蓝色的光剑刺杀了生活,他说:
“我是一个旧式天文学家,但毕竟不是一个诗人。
”她告诉他在遥远的远方,星空中而她搀扶着他的影子她对他耳语,“我只爱你的尸体!
”她真想告诉他她只爱他的影子。
他自言自语讨论声名与利益走到大街上,穿过斑马线,车轮滚滚载着人群飞驰而过,他对她说:
“快一点!
快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