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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一年我永远不能遗忘这一年我多么怀念刚刚逝去的老娘每当我看见井旁的水瓢我就不禁想起她那酒葫芦似的乳房每当扶着路旁的大树醉醺醺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就不禁这样想我还是一个刚刚学步的婴儿的时候一定就是这样紧紧抓着她的臂膀如今我已经长大成人却依然摇摇晃晃地走在人生的路上而她再也不能来到我的身旁2这一年呵每当我从醉梦中醒来就再也摸不到自己那个麻木的脑袋原来,它已经变成了一个古铜色的陶罐它已经被一位亚洲的农妇抱在怀里走向荒芜的田园我那永不再来的梦境呵就是陶罐上渐渐磨损的图案我那永不再来的梦境呵就是陶罐上渐渐磨损的图案3这一年我还常常从深夜一直喝到天亮常常从把月亮端起来一直到把星星的酒滴喝光只是,当我望着那根干枯在瓶中的人参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我那把死后的骨头那时,我就会从坟中伸出没有一点肉的酸枣刺拉扯住过路人的衣裳,跟他们谈谈爱情谈谈生命也顺便谈谈死亡那时,我就会从杯底般深陷的眼窝中滴嗒出最后的一点点眼泪因为,我深信,我永远是这块亲爱土地上的那个呕吐诗句像呕吐出一朵朵呛人的花的那个春天的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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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热爱大河、大河缓缓地流宽阔的肚皮闪着金璨璨的光慵懒的睡态、漫不经心地梳头我更爱大河被张满的湛蓝丝绸一当被晨风撩起呵!
那滚滚的肉那么,擦亮我记忆那盏游移的鱼脂灯让我认出无人认领的被漂白的面容带着病态、美和虚幻,像亡人带着湿漉漉的黑发,像我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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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低垂着,落日萎枯我是来凭吊亡人?
还是为自己扫墓跪下!
朝着殉难者绣满纹身的大理石柱我把青春——锡箔般献出卷草席子的风瑟瑟地响卷走昔日醉汉的病态、短衫和头骨灰鹤似的雾衔去黑少年空蒙蒙的眼睫飘向青色的前湖,黛青色的后湖祖国!
从我诞生在你的饥馑年月到如今,我依旧是那棵皮茎光裸的榆树斜倚祭坛,眺望你被荒烟染白的天际我倍感一种空前的虚无因为我看出在你微笑后面隐藏着的悲哀也许这正是由于我平生多劫的缘故你更苦呀!
我怎能不端起纯白的米酿洒向这块埋有一代代忠魂的黄土披着黑斗蓬的乌鸦在我头顶翔浮时辰到啦!
该拾起那个易损的布袋上路里面有一部未完成的春天诗草一个虽不壮烈但却是热泪的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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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金黄而又黄金般的秋日让我们动身前往芦花百里的湖淀一路上循那支频频点头的锦葵喧嚣的尘世被抛在后面在这金黄而又黄金般的秋日让我们顿足荒岛解开一束长发的炊烟扶篱远眺久久被忽略的美和挂在墙上的岁月的虎皮条斑在这金黄而又黄金般的秋日让我们袒露户外、无羞耻地在地上打滚叫喊当阳光的野蜂蜇痛呵!
那片被压倒的芦苇像经过大风一般在这金黄而又黄金般的秋日让我们为人生只有一次而饮尽时光的杯盏俄而,倾听桐叶铁铮铮跺响大地再小心擦亮暮色中的菊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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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黄昏背景中的梦境没有风、也没有带箭头的路标我寻找热恋的花雕我好像病了,炊烟在感冒嘴里混合着苦艾草和咸泪的味道我品尝热恋的花雕红铜色的脸膛,红铜色的皮肤它似一棵健美的胡桃我搂抱热恋的花雕它的裸体是坐着的大提琴我演奏它,用小小的乡村歌谣我吟唱热恋的花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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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要离开大淀头村庄妈妈,小船说:
今夜有风又有浪当一片落帆似的薄雾沿着静静的河面飘荡我一声铁锚般的叹息来自深深的胸膛唉!
每一次命运的聚会我都凑巧赶来但我永远也玩不赢那幅黑桃般心灵的纸牌我多像那只驼了背却没有一点人生经验的虾米用千万只手挣扎在虚幻的水草里我就要离开大淀头村庄妈妈,我却没有征服那位瘦弱的姑娘她在渔家的酒席上干起杯来就跟豪侠的男子汉一模一样我总错掉旺季的好时光渔网在惆怅,美好而荒凉在吉他琴那六根风中的芦苇上在吉他琴那六根风中的芦苇上我就要离开大淀头村庄妈妈,我躺在岸上伸着系满了疲倦的手指的木椿这是全中国的孩子都闭上了星星的最后一夜这是我身后展开的一次最荒凉的田野呵!
这片干枯的老玉米也曾有过绿色的过去就像我的青春曾梦想覆盖民族的大地呵!
这片老玉米如今却又黄又瘦地找不到一滴水就像我在太阳的照耀下,无比的颓废我就要离开大淀头村庄妈妈,我要划着快船回到你岛形的心上在那上面,你多少次伤心地企望过我漂泊的生涯你白露的泪水就掉在我荷叶的绿手掌上我常常向你夸口:
我是个很大很大的诗人所有善良的人们都把我公认呵!
我也曾多少次伤心地企望过在回家看望你的路上那荷花的桂冠就托在我荷叶的绿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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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当我在巨幅水墨画的暗夜挥洒白露的梦想我那隐藏着的红松树干般勃起的力量使黑色的荆棘在以风中摇摆的舞姿漫入重叠的音响而一头卧在腹中的俊美猛兽把人性歌唱当你在巨幅水墨画的暗夜袒露桔红色的月亮就是那朵牡丹那朵展开花瓣大褶的牡丹炫耀你的痛伤使描金的宝剑在以腰间悬挂的气势流传不朽的风尚而一个没有肢体的黄种婴儿把体外的祖国向往2啊!
东方美妇人啊!
统治睡狮和夜色的温顺之王在你枫叶般燃烧的年龄中,圆明园,秋高气爽并有一对桃子,压弯了我伸进你怀中的臂膀啊!
东方美妇人啊!
体现丝绸与翡翠的华贵之王在你白蜡般燃烧的肉体上,圆明园,迷人荒凉并有一件火焰的旗袍高叉在大理石柱的腿上3即使你的孩子在红漆的微笑下拨弄乳房的门环但他却不能发现那野外的废墟就是坍塌在你内心的宫殿而我一旦接受了你默默爬过来的情绪的藤蔓我将用脚印砌起紫禁城的围墙,走上一圈又一圈即使你丈夫的脖子上系着一只标本的彩蝶但他怎能成为鹰的石雕守候你啜泣的雪夜而我一旦从你泡沫的杯中爬出犹如登上你心灵的海盗我将拉低悬崖的帽檐将一滴悲怆的太平洋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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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醉意朦胧游荡在秋日的荒原带着一种恍若隔世的惆怅和慵倦仿佛最后一次聆听漫山遍野的金菊的号声了丝绸般静止的午后,米酿的乡愁原始的清淳的古中华已永远逝去我不再会赤裸着脚返回大泽的往昔在太阳这座辉煌的寺庙前在秋虫的祷告声中我衔着一枚草叶,合上了眺望前世的眼睛故国呵!
我只好紧紧依恋你残存的田园我难分难舍地蜷缩在你午梦的琥珀里面当远处的湖面偶尔传来几声割裂缭绫的凄厉那是一种名贵的山喜鹊呵!
它们翎羽幽蓝到了饮尽菊花酒上路的时候了那棵梧桐像位知心好友远远站在夕阳一边再次回过头,疏黄的林子已渐渐暗闇下来风,正轻抚着我遗忘在树枝上的黑色绸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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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蝴蝶、大蝴蝶你伏卧黄昏、茅屋般倾斜大蝴蝶、大蝴蝶你肌肤光滑,绸缎连接荒野大蝴蝶、大蝴蝶你刺绣阳光,纹身斑驳的岁月大蝴蝶、大蝴蝶你在尘世间沉沦,在梦想中毁灭大蝴蝶、大蝴蝶你最后的舞蹈,将夹在诗歌的扉页大蝴蝶、大蝴蝶你是飘零的姐姐,是展开家书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