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止四处一片寒凉我自树林中回来不忍踏过院子里的神话与诗 兀自犹豫在沉默的桥头站立屋里有灯 彷佛也有飘零的歌在缓缓游走一盆腊梅低头凝视凝视自己的疏影我听见像腊梅的香气的声音我听见翻书的声音你的梦让我来解析我自异乡回来为你印证 晨昏气温的差距若是 你还觉得冷 你不如把我放进壁炉 为今年
-
我总是听到这山岗沉沉的怨恨最初的漂泊是蓄意的,怎能解释多少聚散的冷漠?
罢了罢了!
我为你瞑目起舞水草的萧瑟和新月的凄凉异邦晚来的捣衣紧追着我的身影嘲弄我荒废的剑术。
这手臂上还有我遗忘的旧创呢酒酣的时候血红如江畔夕暮里的花朵你我曾在烈日下枯坐一对濒危的荷菱:
那是北游前最令我悲伤的夏的胁迫也是江南女子纤弱的歌声啊以针的微痛和线的缝合令我宝剑出鞘立下南旋赠与的承诺……谁知北地胭脂,齐鲁衣冠诵诗三百竞使我变成一个迟迟不返的儒者谁知我封了剑(人们传说你就这样念着念着就这样死了)只有箫的七孔犹黑暗地叙说我中原以后的幻灭在早年,弓马刀剑本是比辩论修辞更重要的课程自从夫子在陈在蔡子路暴死,于夏入魏我们都凄惶地奔走于公侯的院宅所以我封了剑,束了发,诵诗三百俨然一能言善道的儒者了……呵呵儒者,儒者断腕于你渐深的墓林,此后非侠非儒这宝剑的青光或将辉煌你我于寂寞的秋夜你死于怀人,我病为渔樵那疲倦的划桨人就是曾经傲慢过,敦厚过的我1969
-
就从此,山岳向东方推涌一浪一浪蔷薇的潮让我轻握你冰凉的小手在雨地里,让我轻握你蔷薇的,冰凉的小手去年的秋季尚残留在我鬓上我们曾共有那温暖的流星河袖上遗着你的指印让我轻握你的手蔷薇我是那寒夜的篝火啊月浅,啊灯深哪一天你将踏霜寻我(一路摘着宿命的红叶)来我读诗的窗口?
你沿阶升上踩乱我满院瘦瘦的花影我便是簧火让青焰弹去你衣上的霜在这炉边坐下让我,让我轻握你冰凉的小手。
-
第一折风声·偶然风、冒混声等那人取路投草料场来我是风,卷起沧州一场黄昏雪——只等他坐下,对着葫芦沉思我是风,为他揭起一张雪的帘幕,迅速地一张雪的帘幕,迅速地柔情地,教他思念,感伤那人兀自向火我们兀自飞落我们是沧州今夜最焦灼的风雪,扑打他微明的竹叶窗。
窥探一员军犯:
教他感觉寒冷教他嗜酒,抬头看沉思的葫芦这样小小的铜火盆燃烧着多舌的山茱萸诉说挽留,要那汉子忧郁长坐。
“总比看守天王堂强些……”如寒落的天气——我们是我们是今夜沧州最急躁的风雪这样一条豹头环眼的好汉我是听说过的:
岳庙还愿看那和尚使禅杖,吃酒,结义一把解腕尖刀不曾杀了陆虞侯。
这样一条好汉燕颔虎须的好汉,腰悬利刃误入节堂。
脊杖二十刺配远方扑打马草堆,扑扑打打重重地压到黄土墙上去你是今夜沧州最关心的雪怪那多舌的山茱萸,黄杨木兀自不停地燃烧着挽留一条向火的血性汉子当窗悬挂丝帘幕也难教他回想青春的娘子教他寒冷抖索寻思嗜酒——五里外有那市井何不去沽些来吃?
-
风起的时候廊下铃铛响着小黄鹂鸟低飞帘起你依着栏杆,不再看花,不再看桥看那西天薄暮的云彩风起的时候,我将记起风起的时候,我凝视你草帽下美丽的惊惧你肩上停着夕照风沙咬啮我南方人的双唇你在我波浪的胸怀我们并立,看暮色自彼此的肩膀轻轻地落下轻轻地落下
-
我已在这儿坐了四个下午了没有人打这儿走过——别谈足音了(寂寞里——)凤尾草从我裤下长到肩头了不为什么地掩住我说淙淙的水声是一项难遣的记忆我只能让它写在驻足的云朵上了南去二十公尺,一棵爱笑的蒲公英风媒把花粉飘到我的斗笠上我的斗笠能给你什么啊我的卧姿之影能给你什么啊四个下午的水声比做四个下午的足音吧倘若它们都是些急躁的少女无止的争执着——那么,谁也不能来,我只要个午寐哪,谁也不能来
-
随我来,蔷薇笑靥的爱云彩雕在幻中,幻是皇皇的火照你的长发,照你榴花的双眸蔷薇在爱中开放,爱是温暖的衣依旧,依旧是轻轻的雷鸣,宣示着一则山中的传奇,水湄的神话日暖时,随我来,让我们去坐船小小的江面罩着烟雾短墙上涌动着一片等待的春意林中有条小路,一段绿阴的独木桥日暖时,让我们去,带着石兰和薜荔走入雾中,走入云中在软软的阳光下,随我来让我们低声叩问伟大的翠绿,伟大的神秘伟大的翠绿,伟大的神秘风如何吹来?
为何风吹你红缎轻系的长发,以神话的姿态掀撩你绣花的裙角?
随我来,日暖时,水湄是林,林外是山山中无端横着待过的独木桥。
-
飘去,飘去。
在我眼睫之间小立门外,忆忆涛声黑衣人是云啊!
暴雨之前我把挂在窗前的雨景取下把苍老的梧桐树取下把你取下
-
频频在星光下,帘影前看到你蹙眉,犹带着唇边一点微笑:
「总梦见是在天之涯宽厚的胸和肩胂,多汗的……感觉你耳后草原如海水熟悉而淡漠的气味」头发稍稍长了些,微巷如昔日菖蒲的花蕊双眉依然是细小温柔随时因为快乐而绉蹙眼睛摇荡如招唤的灯火所有想象和追寻都在其中燃烧,焚尽心中最后一滴幻与真「在海角,遥远最遥远的地方,春雨曾经倾斜过乔木的新叶,和床头钟」在人群当中,频频以衣裳的颜色和体裁暗示相约在木兰酒坊在垂杨码头,在桃子之后莲蓬以下,被单的中间夕阳飞照大堤和彩缎归鸟结队掠过你的眼夏天已经过完了,夏天隐入骨格碰撞的山峦汗水汇注滚滚的河川「然后体会分离,整个秋天悉数属于你,我也在港上默默思念着,属于你」然后不知道为甚么就将所有的诺言遗忘醒来在陌生人的镜前蹙眉微笑,四肢有些衰弱「恁地惟悴只因梦中人」
-
他们说静止的中国花瓶其实是不断展现着韵律的:
静止的中国花瓶是动。
我相信。
字是可解的甚至当它们已经组成可说的文(我们都在学习解说)。
每个字也都和静止的中国花瓶一样,是动的或者说我们都在学习观察一片森林你看到每棵树都在长大繁荣枯萎而且互相支持着护卫着为彼此的根茎下定义云云叶的形状和颜色,果实的质理云云我们相信每个字都是一棵树然则 我们都是造化文章里一些激动地等待注解的字1974
-
现在我将视线自最远的岛和岛上叮想象的庙宇决裂一般的,快速收回来俯耳倾听,希望能够听见你的嘘息但似乎甚么都有没。
海色悄然澄清。
「那是不是你的眼神?
」潮水缱绻慢慢地耐性拍打石焦,沙滩如同懊悔的恋歌以无伴奏形式传诵飘过大叶棕梠的街巷尽头有人惊醒,起来,推窗我也想用浩瀚的沉默问你「如果你允许──」不知道在那里它是凌厉的熟悉,我听点点回声。
现在我将视线自最远的岛和岛上可想象的庙宇1992
-
他们依旧劳累,时间的精灵他们在流坠的大火星四周跳跃,冲刺并且细声歌唱回想过去交叠的岁月当风雨以绝对的高速猛推我的背一枝蝴蝶兰也跟着雕萎──无妄之紫溃散在暗晦的一角,温柔,寂寞,凄美暑气直接向正南方退却,一天比一天稀薄,如午夜壁炉里的余烬在我孤独的注视下无声息化成灰如悄然老去的心情悬挂在垒垒瓜棚上涵涌的秋意,仿佛听到谁的吶喊超越我冷淡淡的血,划过大海里一条永远不再的南回归其实他们始终都在嬉戏,时间的精灵穿凿更漏的刻度和子午线升高为初雪,落下遂笼罩在无穷延伸的针叶林梢俯视人间依稀还有些宽恕,午夜开始将电子表拨慢一小时表示妥协我愿意相信虚实互击可以将逝者唤回──如斯乎流水请听我说:
雷从春天那一边隆隆洊至,于是请听我说,我蜷伏在宇宙的阴影下思索这一切假如他们愿意分头寻找将发现那无所不在的忧郁只是雨林里暴戾的苔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