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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春天不在,接待我的是一把水壶倾注出整座小镇。
    寂静柔软地搭在椅背上。
    我听见女孩子一个个掉落,摔得粉碎春天不在,树木在消瘦旅店的床单震颤出薄薄的爱情雨,滴入内心。
    如一个走门窜户的长舌妇一下午,就消灭了几屋子的耳朵
  • 一地主的庭院里,雨水如白银。
    一片枫叶使秋天提前坠落。
    许多微型的能量扼杀着光线,空气蚊虫般隐入精神衰竭,性无能状态。
    那远道归家的学生已对痛苦摹拟了上百次,可仍未配上影片里的音乐。
    灵魂,又一次着了狐狸的魔,跳跃着加入大合唱。
    发黄的松针不停地向下弹奏。
    支撑房梁的圆柱是儒家几个腐朽的门徒,但已无法从它们的肢体上辨认出森林。
    此刻,蛛网停泊在视网膜上;
    大门吱的一声沉重,搬动暗处的石头。
    二傍晚,布满蚕茧和丝绸的皱褶;
    躲入胭脂的脸,闪过羞怯的淫荡。
    楼梯像醉鬼一样呕吐上升。
    秋风将窗帘酿成烈酒。
    自细腻的纹路里冒出的樟香烟缕追逐着萤火:
    一只寂寞的坐椅。
    攀援的紫藤爬入蚊帐。
    悄悄润滴的月经,染红海棠。
    这线装书的雨水没有页码,在雨树下,听得见三百首唐诗的节奏一遍又一遍在瓦片上揉搓、捣打,沉闷低矮得像井边的青苔一样牢固。
    三潮湿地区的信仰不易保存。
    石灰仅为封建的尊严起保险作用。
    刷在墙上的白色,不是心情,而道德。
    道德,一种怎样与宇宙相处的光学。
    群鼠啃啮一切,包括年龄。
    梦需用文火慢煮,才会成一剂补药。
    古瓶上的灰尘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在一个雨夜,体面地嫁给了女仆。
  • 冬雪,它的神经和光犹如老鼠触须的一阵抖动;
    今天早上,它和一位少妇、绸缎、记忆连在了一起:
    响着脚镯的银声。
    在江南水草上寻找诗人之爱的银声,穿过物质的一代,可能会找到一点幽默,因为有足够的闹剧活跃于舞台,同时也因为这场广阔的冬雪将阴郁保存在琥珀里,供我享用,供瘦成僧徒的灰烬之子信仰。
    可是当雪继续下着,伴随弥天的脚尖、瞬间的洁白、以及牺牲这场天空深处正举行的玛丽亚·茨维塔亚娃的葬礼逐渐清晰,显现出死亡的意义。
    在管风琴的烛影里,诗歌没有一丝皱纹,如扑克牌,永远青春。
    而乐队,在梦游中扩散着悲哀翻卷的乌云。
    到夜半,石砌的水井开始失明,(那眼睛,曾清澈过一队从煤层里开来的矿工。
    )并且寂静深成了一根针,将岁月刺破,流出的血,是无免疫力的寒冷;
    只有梦想这张画皮,又透明,又洁净。
  • 自从因贪食而受到责骂之后黄昏又一次落到紫禁城书案和琉璃瓦屋檐光洁的气味令人吃惊每逢烛光熄灭或眼帘跳动皇帝就要上百遍地翻弄那些泛黄的历书随着他轻轻一声咳嗽便冒出一大群大臣、管家,全体跪拜不敢喘息,在这些噩梦成癖的日子里皇帝唯一的宽慰就是领略权力的奥秘但他若是知道皇冠在戴上之前就已被命运废黜或者当他发怒,打碎贡酒,而突然一种迷幻攫住了时间,使他原谅了一切那么,他至少会替后宫的奶娘梳理一次头发然而皇帝的最后一道圣旨还墨汁未干,那个被阉割了生殖器的太监就从旁门溜走了,弯腰搂抱着玉器火光中的京城,一片干燥众人皆听见蟋蟀的锯齿一圈一匝地咬啮着回廊的圆柱那儿锦缎上的黄龙是用金线织成的至今仍有一些女子在羡慕妃子们的香料和她们在铜镜前那种空洞的争风吃醋
  • 从生到死那无限的援军从不抵达从孤寂到喧嚣没有一片树叶抬头光线的钉子钉入我们的器官我家乡的风光被缝织在茅屋与阴湿的冻土上而透过丝绸轻柔的压迫那些乳房,少女们的乳房正和根须一道喘息用疲倦、雨声、山谷哺育着一片醉酒的和谐而我在秋天的怀里哭泣我松开火焰的缰绳,水的马蹄让骄傲把人类的第三只眼睛踩瞎我保存了最后一滴贵族的血
  • 大地的蓝在微微的鞠躬水杉像少妇推开满身的窗户,稀疏的月光落到细节上。
    风,草草地结束了往事,又沿着铁轨,驶向乌黑的煤矿。
    我,并不知道还有多少事物尚未命名,上帝的懒惰难道成了诗人的使命?
    一眼望去,青春的荒凉,从水底弥漫出初冬。
    一只雨中的麻雀,疾行翻飞;
    灰色屋檐,静止着羊角。
    (那手持鞭子的放牧者:
    月亮在抽打那么多心脏的同时,可曾用奶喂养过这片风景?
    )月光,可曾地毯一样卷起裤管,赤裸的土,忍受冰冷的脚。
    一节我生命的金链,带着分离时的恐惧,失落在尘世某处。
    哦,那就是丧失了名誉的──泥土,在火光冲天的背景中被倾城逃难的人群活活冲散的泥土,必须紧紧贴住月亮呼吸别退化这根点燃的尾巴。
  • 风吹着风把我的棚屋吹得比遥远还渺小风唤醒了我体内的蛮牛并用成百的少女引诱我到那绿色的泥床上如一匹长长的白布有几处地方已被欢乐弄脏风穿着一双窃窃私语的草鞋风的耳朵是一串串暮色中的山楂果贫穷的风擦亮了丛林的情感没有犄角的风和满地的雨点、麦子一起舞蹈手握一面崭新的铜镜风无形而迷乱地消灭了我
  • 在遥远的北方悲痛杀害了麦子小小的死亡一批一批的被薄冰运走说着再见再见和木炭一样光线的火钳把我镊到那个地方那里,季节暗藏在辣椒里三角形、圆锥体在草木鸟兽的肉里生长但随着祭奠的狂欢来临雨雪覆盖了几公里之内的山路村庄越挤越小直至缩成我漂白的衣袖上一粒黑色的钮扣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局外人留下的石磨
  • 追随兰波直到阴郁的天边直到庸人充塞的城池直到患寒热病的青春年岁直到蓝色野蛮的黎明直到发明新的星,新的肉,新的力追随,追随他的屈辱和诅语追随他在地狱里极度烦躁的灵光追随几块阿拉伯金砖那里面融有沙漠和无穷融有整个耗尽的兰波追随他灵魂在虚幻中冒烟的兰波甚至赤条条也决不回头做他荒唐的男仆,同性恋者把疯狂侍候成荣耀的头颅把他的脸放逐成天使的困惑
  • 说吧,就说那些钱币还封存在山间一座紧闭的宅院里石板轻压着泥土仿佛所有的爪印都是遥远过去的心事门像主人的马匹拴在空气中注视并未显得全部有效一些无效的注视仍十分危险那些未来的妓女们正玩耍、缝纫在斜坡上靠近黄昏的孤独,是又长又细的松果烟缕这儿,厌倦仍时断时续,散发出霉味这儿曾抗拒过死亡,因此小麦种植远比少爷的家信要受到重视从积满灰尘的谷仓到群峰上的星光依稀可辨亚麻布织出的图案静悄悄的怀孕,弯曲的脊背扩展开去的几十里的紧张,而芍药竞相开花在妇女们料理家务的间隙说吧,就说从未尝过被单下女人肉味的男人遇见一块又一块甜蜜的嫩肉在阳光下,在动作猥琐的夏季人们期待得那么少,以至紧随暴雨来临的仅是满地的酒鬼带着他们的妻子儿女像带着几只煤炉
  • 她的记忆里有一根烧焦的羽毛,也许,不止一根。
    她需要一把江南木梳。
    许多年冬天,她固执己见的哮喘像皇后的脾气一样优雅的发作。
    遭殃的不仅是周围的弄臣,还有邻国的主权。
    一天她醒来,感觉无端的晶体挂在眼角:
    预言了一场近视的爱情。
    然而,更昂贵的悲剧却是——特洛伊焚毁之后,废墟成了她的情人。
    由此可见,她会使用一瓶有墓穴味的香水。
    我对她的了解几乎为零,但却像一位蒙面的考古专员,仅凭随意捡起的几块瓷片、一二根绢丝,拼凑她还粘着土的肢体:
    她的性别,出生于70年代。
    她的湿润度,源于一位船长,她的父亲。
    还有一笔债务,属于她家族一段难言的隐痛,她将用羞怯和颠簸偿还一生。
    在她成长的病历卡上,有一页记载着一位著名而潦倒的人物;
    暂时,他尚是启示录里一只朽坏的罗盘。
    关于聪慧,我不想用一面镜子来谈论,这样会使她的血液双倍流逝。
    当年,梦与绝望这对马蹄踏破小鱼村腥味的空气。
    她,蒙族的后裔,终于对草原有了交待;
    就像句号找到了归宿,她懂得了写作使霞光灿烂。
    但,仍有一片薄冰决定不屑于原谅她。
    如同她把不眠的手移居到海底,不屑于回答陆地上的声音。
    她,正用多余的漫长,教育着那遥远的陌生人。
  • 这些日子时常耕作,不太荒凉四周全是稻谷、虫鸟和耗子当外面的世界音讯消绝风吹红了辣椒我也只剩下一个名字一种不设防的孤寂让我越陷越深,每天都只是一张发黄的黑白肖像在阴暗处醒着,转动惊讶的眼珠溪流就从我的袖口伸出手去握住一片阳光再静静穿过蝴蝶相交的菜园没有也不可能有新的火种,新的皱纹大批候鸟正向南迁移在人类出生的房间里我打开抽屉,这时,流星掠过一堆暗红的煤渣使夏日黄昏无比深远
  • 我希望有一天我会醒来看见黑暗在生长看见忧伤在我的脉管里散步打开窗子,看见天空像一条床单撤走木梯,看见逃亡的人群环绕在我周围的铜镜是语言、时间和迷惘的问题如果我醒在早晨,我的仇恨就会闪亮如果水面上是一朵花的幻影我就把书籍翻到雨季这一页但我必须穿上革命这双鞋必须与我怀疑的一切对话在继续震颤的地球上我必须从头到脚吮舐紫罗兰的花香然后醒来然后睡去并在这两种犯罪之间向生活浇下超现实的激情
  • 远方撇下了我,和往常一样我将信件投入邮筒犹如阴影洒落舞台上一支从刚出土的乐器上飞离的曲子或者对面建筑物青苔的反光都提醒我记起这座城市已囊空如洗虽然情侣们仍在家门口接吻在绘有苹果树图案的床单上,男女交媾而新的后代也从蜂蜜和学校之间懂得了什么叫养尊处优,只有我一个悲剧的哈姆雷特用一支疯狂的笔,彻夜同灭亡的大军交谈在这条被灰尘和碎玻璃卷起的街道上一个小男孩在敲打锡皮鼓与现实相触的那瞬间我的肌体崩裂,粉碎在人群中纯洁,但性感我不过是一个巫师,练金术士,先知目睹了看不见的一切
  • 冬日之光停留在瓷碗的釉上,一朵菊花,播下了暧昧的种子。
    你低首,从佛龛里无语的走下,朴素的曲调,一尘不染。
    我知道,你是信仰的防腐剂、小家奴,影响着来世的气候。
    如果我是一位年轻初学的园丁,刚从一阵不雅的芳香里直起腰杆,那么,我的笛音就会认出,你是被晨风点名的女生——清新的脸庞,无所事事的天空,灿烂的肌肤把祖母忘得一干二净。
    祈祷跪毯精细的莲花图案,已被你的膝盖磨损成经文。
    然而,你满月之时的咳嗽,是否会照亮我墓志铭上的瑕疵。
  • 当汽车尾烟将最后的乘客丢下,如一片枯叶卷入昏暗。
    一股寒气混杂着一个没落世纪的腐朽体温迎面扑来。
    江南水乡白雪般殷勤,把寂寞覆盖在稀落的荒凉中。
    伴随着虚弱的美女,这块版图被铁蹄和强悍所放逐。
    逃亡的马车停在书卷和蚕茧容易繁殖的湖泊之间,一息尚存的目光在仆人的搀扶下朝向待妾,投去梦幻的一瞥。
    于是,在水光月色中,流出了丝绸。
    脆薄的撕裂声,传递出贵族们的恐惧。
    他们奔逃时的曲折在宣纸上留下辙迹。
    对紫禁城的膜拜,对皇权的迷恋,使宅院的结构,阴黑如一部刑法。
    穿过长长的甬道,未来向着过去延伸。
    古老的玉器照亮了诗歌,忧郁的节奏描绘了春天、奢侈和别离,他们的一半灵魂,和风俗相融,其余一半,被风的鹤影俘虏。
    在那朵冬天的云下,一盆炭火将热能一点点消磨于窗格子的鼻息上。
    灰烬不停积聚,形成空气。
    红木道德吞吃着时光的活力。
    但从运河的上游带回了北方的谣传。
    船只载走了香料也传来了圣旨。
    运河两岸,灯笼伸出火苗腥红的舌头围着黑夜吠叫。
    夜退到了二胡的弦上。
    那梅花凋零的旋律用松香的气味抓住了一场大雪,从炊烟的怀里。
    阴寒造就了江南的基因,那些露水,凝成思想的晶体,渗入骨髓。
    木匠们将房梁抬高的同时也扩展了秘密的湿度。
    从街巷那晴多雨的脸上,忙碌的季节来回掠过白色的翅翼。
    梦幻和战栗,是密集的水网在呼吸,赤裸的神经枝叶繁茂。
    当我本土的脚踩上青石板悠长的回声,一股湿润的兴奋,使旅游鞋导电,那鞋,曾深陷比睡眠更黑的泥泞。
    在茅屋的头顶,迷茫的月亮一滴滴漏下乡镇的寂静:
    记忆在耗尽体温。
    那缺少盐粒的枯叶在沙沙做响,似乎准备唤醒警惕的幽灵,从忧伤走入一颗树的脉络,朗诵墓志铭。
    这脾气古怪的气候响起了阵阵闷雷,直到一股霉变的风从一堆垃圾中刮来东倒西歪的伤兵:
    绷带无产者,生锈的鼻尖,闻不到温暖与爱的消息,他们残废的沉默,仿佛时代的旗帜。
    此刻,那被速度和集体抛弃的乘客,凝望着周围的景色:
    浪漫绿血的遗产。
    他感到腐败在贿赂他的眼睛,他可能永远是生养他的子宫的异乡人——江南水乡,美与梦的反泛滥之地。
    然而,大雪紧紧握住了天空的广阔。
    一只火把,扣亮阴阳双耳门环。
    朱漆大门像一部巨书的封面,漶漫的字迹隐约呈现“春秋“。
    当剥落的时间掀动书页:
    人间彻夜回荡着地轴的吱嘎声。
    1999、1、16
  • 道路有一付孤寂的面孔只要你贴近它就会有一条冰凉的车辙吱吱碾过你的头顶就会有更深的痛苦产下虫卵就会有人抛弃我们或者是我们远离了村庄,酒,爱情就会有灵魂历遍地狱使自己变成泉源变成透明然后用剩下的唯一的手臂去支撑满天的星辰或者将呼吸投向大地一把抓住那片淡蓝的雨水
  • 怦怦作响的子宫不时掉下一些刺让春天无法在大地上行走因此,那赤裸、怕疼、缺血的少女来了玻璃从她的肺里涌出美丽在破晓冰冷的光,哦,一曲茴香哀歌酸奶般挤出丝绸之府新裁的内衣点燃裁缝的剪刀街巷在鸟粪中肥沃你认识木匠那顶动情的草帽吗它是由潮湿的麦桔编织被一次次算术的烦恼染成灰黄死者的骨灰在水面上漂浮鱼鳞的音量拧得很大一直将叮当的钻机送入矿底为什么那些文件,比旗帜还烫手的铅字要捣成雪天的纸浆漫山遍野的青年,转瞬即融化,一艘船驶出梦乡,尝到波罗的海的微浪
  • 蝴蝶斑纹里的黑夜飞上我的肩膀像一条悲哀的扁担一头挑着孤寂另一头挑着晚宴上的喧闹我动弹一下身体,它就飞走有时,我静卧着,远远的天空带着一条蛇准备咬窗帘一口我与世界的联系建立在一瓶胶水上可我弄不清是否已过了使用期限不然,我梦见的那粒豌豆它鲜红的血液怎么会冰凉爱情般淌过倦怠的天花板我握着一把比丑陋还钝的剑如一个恶魔,我发出哈哈大笑我即将去赴一个前生的约会整理好紊乱的曲调,关上门从公园的卵石路上,我拐向蓝火焰丛生的湖泊知道吗,岁月在砖墙上脱落一座城堡逐渐衰老它等待着,让一片枫叶替它等着,一位第一世帝王。
  • 姑姑,春到了,带着计时器在另一个州府的门槛上,我私恋着生活。
    住宅不是木结构建筑,一点感情无法将它焚烧。
    减少了风险,也就增添了麻木。
    在这个圆球上,无论苔藓还是骗子,没有谁比你更熟悉细节的奥秘。
    在街道那边,梦被盗窃。
    主妇驱逐几次调情,邮局似灰尘的呕吐物,一个流浪汉带着脚离开,也许它会遭遇到一座磨坊、一场疾病和一个魔鬼,最后,喉咙低沉的村庄将打开泥土接纳他,如你用一件斗蓬,欢迎迷人的阴谋。
    我无法乘螺旋桨或一个快动作赶到你用短笺写信的高大松树下,我甚至无法想象你奢侈、胆怯的孤寂怎样蹑手蹑脚地使意义充满整个天空见面,不必。
    赠送嫁妆,有悖伦理。
    仅仅有面盾盾上刺入一架钢琴,也就足够你瞬间的苍白,潦草的发明,将种子乱涂于果园──如今,是满篮的水果供陈旧的人新鲜的享用。
    你不是只有一张,而是有无数张正面的、侧面的脸,核心围绕着“绝望”与“爱”。
    请不要生气,姑姑,即使是佯装的责怪。
    我,潘维,一个吸血鬼将你的生命输入到我的血管里,更别说怎样对待你抽屉里的创伤了我愿将你看作篱笆上的一阵风,或裙衣的悉苏声。
    而实际上你被婚姻绊倒,一辈子摔在孤寂中。
    别去管鸟窠里的琐事,无需操心舞会的提琴手。
    告诉我,怎样告别?
    怎样重逢?
    如何做到就像从未有人在你面前活过一样活着?
    挂钟配制的草莓酱已发酵你忠实的狗,一双绸布鞋,会衔给我。
  • 离开之前,你就早已把老家回遍。
    现在,你能回的只是一堵被雨水供养的墙壁。
    在斑驳中,你幻像般真实。
    往事弯下威胁式的膝盖向你求爱;
    你退避着,缩小着,吞咽着生锈的奶。
    乡党,我也是一道填空题;
    在月光锯齿的边缘晾晒街道。
    石板上的盐,并非可疑时光。
    出嫁的屋顶,仅仅是翅膀在收租。
    而从雕花门窗的庭院里,不经意的会流露我们细小的外祖母封建的低泣。
    不过,你将会受到迷信的宴请。
    不必去破除那些落叶纷飞的软弱。
    即便你能把吉他弹奏出黄昏的形状,也不会有一根弦为你出生。
    在我们县衙贪婪的裙底,仍是发霉的官员在阵阵洗牌。
    一年四季,仍是名副其实的徒劳。
    然而,当你再次回来,准备鞠躬;
    乡党,我将像一枚戴着瓜皮帽的果子,送你一付水的刑枷——我已经被铐住示众多年。
    还有,让修正的眼光领你去观赏:
    太湖,我的棺材。
  • 马车转一个弯春天就出现在眼前了晨光里,鸟啄衔来杂草、谷粒和石块用唾沫建造迷惘的仓库一棵树,一阵裸体的风及清凉的尘土用绿色将我点燃我住在锄头的灵魂里忘却了阴谋与工作如远处那片湖泊——一个玻璃孩子减轻了乡村的痛楚从我的每块骨殖里渗出的光亮远离人间为麦种守灵
  • 多年来,只有雨和一座灰色的城镇还有时间──一付面具,或一付镣铐我,站在窗前,拉开一幕幕戏剧比如,我的师傅,一位盲乐师,长久漫游于凡俗的人间:
    第一个用瞎眼看见了美并用肮脏的指头再次描绘了美。
    晨光中,盾牌也许疲惫了但我并不认为战斗已熄掉了引擎只要那位女中学教员仍是一块蓝色的木炭或者,亡灵们仍乘肉的螺旋桨盘旋俯看桌上的种种酒渍和斑痕而那沉默的背脊依然隆起一片废墟而实际上,我仅仅是一个卑微的徒王怀着一颗巨大而精细的耐心现在,我注视着拉紧的云层,当闪电将活力注入空气,祛除疾病当无数风险抵达地平线上的一个目标那个坏脾气的男人正显出泥土的英俊我,正闯入墓穴,找到了对话的超人
  • 我将消失于江南的雨水中,随着深秋的指挥棒,我的灵魂银叉般满足,我将消失于一个萤火之夜。
    不惊醒任何一片枫叶,不惊动厨房里油腻的碗碟,更不打扰文字,我将带走一个青涩的吻和一位非法少女,她倚着门框吐着烟,蔑视着天才。
    她追随我消失于雨水中,如一对玉镯做完了尘世的绿梦,在江南碎骨。
    我一生的经历将结晶成一颗钻石,镶嵌到那片广阔的透明上,没有憎恨,没有恐惧,只有一个悬念植下一棵银杏树,因为那汁液,可以滋润乡村的肌肤。
    我选择了太湖作我的棺材,在万顷碧波下,我服从于一个传说,我愿转化为一条紫色的巨龙。
    在那个潮湿并且闪烁不定的黑夜,爆竹响起,蒙尘已久的锣钹也焕然一新的黑夜,稻草和像片用来取火的黑夜,稀疏的家族根须般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黑夜,我长着鳞,充满喜悦的生命,消失于江南的雨水中。
    我将记起一滴水,一片水,一条水和一口深井的孤寂,以及沁脾的宁静。
    但时空为我树立的那块无限风光的墓碑,雨水的墓碑,可能悄悄地点燃你,如岁月点燃黎明的城池。
  • 一近日来泥泞篝火般喧嚷。
    树枝潮湿浊烟薰炙云层。
    连伞也昏暗如心脏存放于墙角,随手可取十五瓦光线晃荡于牲口棚低矮的房梁我寄出的信,无声的沉入邮筒孤寂,早已需要熨烫;
    如一条满是皱褶的外裤,招人讥讽可以说,自从失去了你,便失去了散步。
    这么说,是因为世界狭窄,人类拥挤蚊子嗡嗡的盘旋,观点鲜明的吸血二在春天,我鼻青眼肿的败下阵来整个暑假,一把折扇将我合上不见阳光,远离蜂巢和汽笛的鸣响或许,当话筒拎起我的耳朵,接通另一端你,雏鸡般发抖,逃向无穷的雨水如果那冰凉的晶莹灌满口腔又意味着什么?
    我害怕一串串葡萄的垂挂那凝视,说明二条迷宫般的曲线仍相交于某一座标点上。
    星空会再次成熟吗?
    轮回会再次排演我们的生活吗?
    三此刻,地毯如一位黑人,从脚下铺开秋夜。
    哦,你可要小心,千万别踩痛悲剧当木匠升起屋顶,将星辰一颗颗钉住我知道,我早已无法逃脱,但也无法饮下油漆般静止于唇边的竹笛并非毒酒,那仅仅是船舶旁的回忆你,一只小小的水的齿轮,独自转动是中国,唯一能帮助江南的诗句查看梦境的士兵衰老了。
    白炽灯泼出的光线粘在一只枕上,呼吸被锯成了两截四窗户已闲置,磁带已疲惫。
    新闻用大幅版面聚拢篝火法官随时可在我身下点燃判决而多少笑声,早在焚烧之前便成灰烬尚存的一息波及沙沙翻动的空气我坐在桌前,如一块橡皮,弱智牌不知该擦去哪一种答案。
    钢笔只能在对与错之间划上等号,并一脸惘然。
    尽管修长的背影穿过长廊匆匆模糊我仍看见你睫毛下责怪和怨恨的批语五在生命的某处,当交易所的血变化为水银一扇铁门当的一声,飞出一张唱片人群在我的头发上梳作左右两派几片树叶裸露,寄生于铝线上呼呼作响的电流使死亡更强壮真的,在生命的某处,桂冠有足轻重虽然在戴上之前,我便早已赢得。
    彻夜,我对付那群牛头马面的思想它们的舌头多柔软,舔着无骨的月光比起我们拥有的沉默,这举止毕竟肮脏。
  • 种植在旷野上的那片雨开始向上生长。
    鱼鳞似的瓦片在蓝雾中像被爱者的脸一样飞花,其中一朵,栖息到墨水里,传播着痛苦。
    那片雨,叫做“上帝的蛇”因为它无尽的引诱使枝杈繁茂我已学会了从它阴郁的窗帘后找到自己的脉搏,像少女,从爱的电流中,找回前世的银饰。
    像记忆,以蝎子的一螫,使黎明苏醒。
    然而,我的灵魂不愿做一把镰刀,不愿割断那片潮湿的明亮,或者,用一张唱片的密纹从每一滴水珠的表情里穿过,一言不发。
    但发出编钟幽幽的清光。
    准备好一个邻居吧,她可能怀着对礼拜天所有泥泞的热情打开了厨门:
    尖顶上的钟声敲得鸡蛋一样滚圆,那赤足的雨水,已熄灭到了灰烬而从一阵餐具的碰撞声里我听到一曲盲目的音乐:
    一条雨水的脐带,演奏着无形的飘泊。
  • 日子多么阴湿、无穷,被蔓草和龙凤纹缠绕着,我身边的银器也因瘴气太盛而薰黑,在地底,光线和宫廷的阴谋一样有毒。
    我一直躺在里面,非常娴静;
    而我奶香馥郁的肉体却在不停的挣脱锁链,现在,只剩下几根细小的骨头,像从一把七弦琴上拆下来的颤音。
    我的外公是隋朝的皇帝,他的后代曾开凿过一条魔法般的运河,由于太美了,因此失去了王国。
    圣人知道,美的背后必定蕴藏着巨大的辛劳。
    我的目光,既不是舍利、玛瑙,也不是用野性的寂静打磨出来的露珠;
    但我的快乐,曾一度使御厨满意;
    为无辜的天下增添了几处鱼米之乡。
    我死于梦想过度,忠诚的女仆注视着将熄的灯芯草责怪神灵,她用从寺庙里求来的香灰喂我吞服;
    我记得,在极度虚弱的最后几天,房间里弥漫着各种草叶奇异的芳香,据说,这种驱邪术可使死者免遭蝙蝠的侵袭。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无知的九岁女孩,我一直在目睹自己的成长,直到启示降临。
    我梦见在一个水气恍惚的地方,一位青年凝视着缪斯的剪影,高贵的神情像一条古旧的河流,悄无声息的渗出无助和孤独。
    在我出生时,星象就显示出灵异的安排,我注定要用墓穴里的一分一秒完成一项巨大的工程:
    千年的等待;
    用一个女孩天赋的洁净和全部来生。
    石匠们在棺盖上镌刻了一句咒语:
    “开者即死“。
    甚至在盗墓黑手颤栗的黄土中,我仍能清晰的分辨出他的血脉、气息正通过那些人的灵与肉,在细微的奔流中逐渐形成、聚合、熔炼……我至高的美丽,就是引领他发现时间中的江南。
    当有一天,我陪他步入天方夜谭的立法院,我会在台阶上享受一下公主的傲气。
  • 那些夜晚,每片树叶都孤独一人在旅馆凌乱的登记簿上同样充斥着无数个不眠之夜我躺在吱嘎作响的床上,虚汗直冒自杀的念头一直被一层薄薄的银光围绕外面,船停泊在桥下潮湿的墙壁生长着青苔不时走过一些灰蒙蒙的群众鞋底粘满了枯叶的腐味从冬到秋,直到天明棺材铺的灯惊恐不安地亮着我的陌生的灵魂滞留在空中是否也像帝王一样不肯走下台阶呢抑或是一匹骏马在战场上失掉了双腿我想起一个沦于危亡中的政府在外省,法官竟如此轻率地吊死了一群偷苹果的孩子汽笛呜响,但毫无意义城市嵌满玻璃的大楼蜷缩进蛛网像一件件异教徒的黑色长袍挂在星光下,生命通往地狱也连接着发芽的青草和翅膀而突然,我被火光中的片言只语所惊醒如一双巨手,伸出坟墓挡住了我回家做梦的道路
  • 我,拥有失眠的身份。
    我愿献出一个三角形:
    坚定的金字塔。
    在无尽的旋转中,它跪向一条深蓝的水,如仆人,用一条未调教好的狗对着广阔,撒下季节的哀伤。
    今夜,武装起来的明亮,匪徒般蜿蜒于水乡阴寒密布的千丝万缕中。
    记忆,割开多汁的风,转身留下凌乱的背影。
    噢,酿蜜的脚步盘旋着皮革的沉重,如挣扎的窗帘随着剧烈的一扯,便断了气。
    从我的脉搏上,切得出汉语的命数,仿佛我是藏身于根部的汉奸,随时准备向世界公开灵魂的约会暗号。
    在隆隆的接近里,铁轨中弹般卧倒,沿渐渐微弱的往事,浓密如羽的睫毛开始松弛。
    星光,滴破屋顶:
    冬天闯入。
    寄生于花瓣上的,是最优秀的那滴黑夜,它引领着拥挤的现实,穿过我的生命。
  • 入侵的黄昏,水的家园在危险的叶片上倾斜真正的心正从泥土里向我的身体回归。
    心是一卷被禁的书,因为其中的文字牵引人们的目光进入了生命,现在,时间已将文字从一一对应中释放了出来,并且融入了光中,穿着尘埃的内衣。
    我多么孤独,渴望着肖邦的指尖为我流淌出一个蔚蓝的少女,信念带着她在青春的天上飞,哦,不要下降,请用高度对我说话!
    或者使用沉默的海绵,将我吸入宁静的觉晓中枢。
    我正一点点地向着星空活过去,随着那株月桂树一同芳香、明亮和上升,像盘旋而上的楼梯在休止处迎来一声惊叹的目光:
    随即,纯净的裸体瀑布般解开,如银的寂静铺满一地。
    从湿漉漉的思想中所弥散的暮色如一条印花布披巾,披在烛光幽幽闪动的湖泊肩头:
    水的每一次涌现都会打捞出一艘沉船,经过油漆,焕然一新的往事又将隆隆的驶离灰尘和遗忘。
    入侵的黄昏,水的家园带着饥饿的绿,从骨骼走向肉……
  • 年复一年,我穿着灯芯绒裤子头发蓬乱,东忙西颠梦见自己的灵魂仍是一颗未跃升的双鱼星座梦醒时,我放下梦里的剪刀犹如一节神秘的车厢被旅行点燃,停在颤抖中哦,又一个枯萎的冬天即将来到请赶快准备好过冬的粮食几本旧书,一筐木炭,和一个情人但她必须在寒冷中裸露沉入空荡荡的街道之底交谈,倾听,发出呱呱叫声并且,在一场大雪中,穿上灯芯绒裤子穿过火光冲天的人间,穿过倾圮的城市:
    直到我的面前一些死亡,一些疲惫,更多的灿烂如一颗在森林中迷途的星在玫瑰花上窥见了指南针生命短暂,容易满足每个人的一生只能拥有一个裁缝时常的,我感到自己的生命被别的生命推动在我无法放弃的人当中,爱因斯坦和新的但丁:
    约瑟夫·布罗斯基一辈子都未曾脱下过蓝色灯芯绒。
  • 拴系在光柱上的一匹母驴突然生产:
    我回想遥远的近处我体内血管里的一滩血,以及那落叶一般撒满各州县的眼睛那和晨雾一同亮出前额的小侏儒啊,还有那气息:
    化作一剂中草药的女肉的麝香,和浸润的姿态甚至仍冬眠在草地上的几只或更多只子宫:
    它们低低的掠过些缕痛楚的游丝已感应水面然而,仍未发现一根魔线从摇摆不停的记忆中穿过青春仅剩隐约可闻的猫咪声要捉住它,至少要追赶永恒这段路程只有刚滴下的粪便的暖流使冻僵的苦胆苏醒在霞光里,在没落中我吃着照彻万事万物的苦胆一颗一颗吃着,吱吱作响
  • 当我像一根扯断的电线那般嘶哑,帷幕降下,你的情感就会返回。
    如被白天夺走的星星一颗颗抽泣着,扑入桂树的庭院。
    桂花的芳香袭击着一些灵魂,它们仍在狂喜,缠绕着百叶窗幽闭的黄昏;
    它们的种姓,配得上流亡的歌声。
    有一门课程,杂色人生;
    学员们,让我们列队!
    齐步!
    走!
    进入那繁琐的沉重学习。
    这些沉浸在蓬乱的写作中而把所爱的少女省略在一边的日子是多么幸福!
    几乎呈现乳白的奶汁。
    我看着群山巨大的幕色爬上细小的枝杈,一抹清凉的光辉停顿在兄弟的额前。
    而那些乱伦的家族,在暴风雨之夜又一次孔雀开屏。
    松树的琥珀构思出一滴不可磨灭的光。
    啊,我究竟保持了什么?
    我曾经在疲惫中沐浴,雪花旋转着飘落,消融了一切。
    现在,在闻得出艾草和力量的境界里,我被惊奇吹拂;
    一个词使我的嘴唇皲裂,如吻别愤怒,如身披铠甲,在万军覆灭的废墟中,左边跪撑,头颅向前低垂。
  • 需用红辣椒去修复的天空裹着一条右派的围巾,在十二月的寒风里。
    他微笑着,被众多陌生的房间包围。
    书桌上,放着一桢照片:
    梦游的背景。
    雨声点亮了孤立的台灯。
    没有去督军府的护照,但有忏悔从古建筑师贫病的头顶上渗漏下来。
    他微笑着,记起一艘挂满纸灯笼的木船航行在做爱的激情里,阴暗的运河上升着唱诗班的神圣。
    窗外,灰色的街道,沉沦的光,少女枝头上那湿漉漉的痴迷,一切都泛起泡沫,伴随着承诺和抚摸。
    他无法突围,他已丧失了军队,牺牲的尸骨交叉,堆积成年龄。
    家乡在衰老中时远时近,暧昧如微弱视力。
    喧嚣的佳肴好比命运,从他的掌纹上脱离,影响他的仅剩空虚之爱这张船票,让他返回引诱、鸦片和肖邦的怨诉里。
  • 别把雨带走,别带走我的雨它是少女的血肉做成的梯子爬上去,哦,就是我谦逊的南方展开,向宁静展开它的耕田最肥沃的地方种植着我的心脏还有忧伤,我的姐妹,哀歌一样明亮别把雨带走,别带走我的雨特别当手术刀的寒光不断闪现健康还未像衬衫一样每天来造访我们当春天,泥泞迅速地掠过村庄缚住我的脚步:
    那些盲目的欲望往事就会像餐具一样塞满我的碗橱总有一天,我会还清欠下的债用雨,我点燃倒影,黎明的枝条用雨,我点燃砖块,让它们开放成一座城市然后再点燃导火线,焚烧喉咙里的悲痛但是,千万别触动玫瑰它们是雨的眼珠,是我的棺材
  • 被沉重的空气压着,秋天弯下了蛇腰,像一个问号,睁着浑浊的眼睛已厌倦了回答。
    被缠绵的雨淋着,庭院里的水井是一颗长得很深的灵魂,照亮悬挂在高度里的南方。
    我的孤寂,被光印刷在回声中。
    正一点点红透皮肤的空气,在逐渐上升,如秃顶的男性领袖。
    被爱与水滋润,美已醒来。
    我人性的病历卡上写着:
    肾亏。
    我关心的是如何在这个人间球体上度过神性的一生。
    像荷马,独自完成了一场集体的战争。
    被一种理想俘虏着,世界显得多余。
    思想在脑垂生锈的线路里成了难民。
    用月亮我收买少女和银子的光泽;
    用城镇,一只替罪羊,我找到无穷的证据,找到一付瑟缩发抖的骨骼,充满烦恼。
    皮靴咆哮着泥泞,这些希腊诸神又在为一幕悲剧准备一片废墟了。
    哐当一声,铁门从里面出来宣布:
    真正的生活不仅在人间,更在语言中。
    奥德修的历程是我内在的命运。
  • 我喜欢一个女孩。
    我喜欢一个黑巧克力一样会融化的女孩。
    我旅途的皮肤会粘着她的甜味。
    我喜欢她有一个出生在早晨的名字。
    在风铃将露水擦亮之时,惊讶喊出了她,用雨巷梦游般的嗓音。
    我喜欢青苔经过她的身体,那抚摸,渗着旧时代的冰凉;
    那苦涩,像苹果,使青的旋律变红;
    使我,一块顽石,将流水雕凿。
    我喜欢一个女孩的女孩部份。
    她的蚕蛹,她的睡眠和她的丝绸——应冬藏在一座巴洛克式的城堡里。
    让她成长为女奴,拥有地窖里酿造的自由。
    我喜欢她阴气密布的清新吹拂记忆。
    她的履历表,应是一场江南之雪,围绕着一个永远生锈的青年,一朵一朵填满她枯萎的孤独。
    2001、1、30
  • 只有审判不时从屋外跨进门来失眠,黑色甲虫,抽屉里的药片从骨子里我感到了宇宙的荒凉乘坐一列把迷宫的一天拉直成厌倦的列车衰老准确到站,像玻璃上的黑痣我们无法用血重新擦洗真理不知道是哪一根柱子引发了崩溃那么,就让吱嘎作响的命运吵醒那个瘫痪在床上的悲剧自从去年夏季见识了冰块随即,我习惯了枯枝败叶。
  • ──谨以此诗纪念女友孟晓梅她去世于农历92年除夕之夜仅仅一把锁,就使得所有的风景都锈蚀了一种懒散,无力的垂着窗帘空气喑哑,像关禁闭的少女我走下台阶,试图用嘴唇去抓另外的嘴唇我这么想,是因为忧伤烧毁了我的爱情头发上空,光似乎患了严重的角膜炎屋顶在酿酒,谁的奔跑远远的,在稀薄的透明里反复出现我的记忆一直无法消除那些丈量土地的人统一──无非让愚昧扩大一点罢了有一点要明确,秋天了制作绞架的木材已茂密成森林并且水亮了,无名的外省诗人正请求您的原谅当我走下台阶,全身叮当作响口袋里装满临终的眼我看见,在无限辽阔的幼小变幻中一种忧郁,正在飘落、飘落经过一株干枯的酸枣树
  • 多冷的光,使腥臭满溢的鱼市场如香水瓶一般空寂饭馆亮出一只结冰的舌苔我的日子,没有顾客光临日子不断掉落,像切去一根根手指我不知道脆弱的含义我什么也无法抓住。
    白发刺入我头颅恰似噩耗传入客厅热血平静,却笼罩着宗教的乌云真实的友谊有发霉的成份我的嘴唇全然不顾少女的嘴唇肿胀、开裂、沉湎于酒精推开失去记忆的窗子,玻璃融化露出木头,远方的森林可能会思念它的被肢解、油漆过的孩子们但不必像我的围巾一样悲痛
  • 这是通天的傍晚,我思虑沉重,我的肩膀像一个即将垮掉的季节。
    倾斜的石塔,分泌出浓雾,像一支糊涂的曲子,看不清脸孔后面的野兽。
    一筐苹果,拉扯着影子里的少女:
    不用扫帚,她就已苍白,就已拿起针筒,向青春索取鲜血。
    晚风,弯曲着,如镀锌的钢管,果皮般将自来水喷射在地板上。
    这是通天的傍晚,贫穷在劳动。
    马车搬运着仍在逃亡的历史。
    我将睡去,伴着黑发长长的祈祷。
    我将梦见,烛光快步奔上楼梯,像子弹揭开被单,躲在颤抖中的你仅仅十六岁,但已有足够的风情蔑视那执着的穷人:
    他写作,并且忍受了灵魂精采的剥削,在播种季节,他就开始了为你的纳税。
  • 一九八六年,我的疾病治愈了南方那年,我找到了水与土,一把皮尺那年,万物的生命被一扇木门所遥控被种植于农事的一呼一吸间一直在飞的巢穴也栖息了下来其实,它是从空间飞入了时间一刹那,光线就煮沸了它鸟的血液一九八六年,我的眼珠一次次作为货币与女孩作交易,并且,毫不厌倦书籍,枕在头下,仿佛田埂的绿色吱嘎作响的脾气,有时刺骨,有时蚕茧吐丝入冬的空气压得窗框冰一样变形有一把镰刀,非常惨白,只收割盐粒的反光有一座谷仓,储蓄着许多面镜子一九八六年,从一张渐渐蒙上灰布的脸上我辨认出瓦片跟鱼鳞的差异我看到,拐杖绑架了乡村的脑髓黑暗,几乎如一队武装,迅速扎下根须揣着雨水和星辰,我咳出火焰像一枚枯草遗弃的鸡蛋我最后的晚餐,淹没在青蛙的泛滥里
  • 那时黎明像牙齿一样掉落面包还未在各处架子上出售而树上植满玻璃,每一块都苦涩、兴奋我自满,洋溢着必然;
    一条绳子垂下来,整个透明之夜雨声一直悬挂着听不到谎言,只有灯笼突然生长,又官员般转身离开那时失宠的乐师在街头演奏莫扎特五月不断地敲门我不敢注视惨白的脸,我站在阴影里,周围死亡的空气优雅用鸟,蓝色在人群上空留下弧线在张贴各类公告的石灰墙面有一条刚刷新的政治标语那红色,与浓重的鱼腥味混合一体那时,她是一位乡长的女儿河那边,是浸透了水的小树林我们把幸福头发般剪短后来,青春宁静地引导热情上山我们在交会处点数着熟悉的烟囱
  • 下雪了,林子里有了白光这是醉汉看蓟花的时刻也是一把空壶倾注忧伤的时刻潘维,一个第三世界的孩子,出身平民走到他小小的尸骨前,然后停住问道:
    这是什么闪耀每一阵寒冷之后便剩下贫穷、坚定和主义然而,这又是什么死亡做一个叛徒,却不向人类投降如同他在苏格兰群岛的海滩上遇见一位眼睛发亮的妇女把她带进茅屋哦,空谈这是多么不值一提的高贵举止
  • 最后的约会像一面镜子,打碎了,永远不可能随创作一同复原。
    奶牛式的天空,挤出云朵和血;
    围巾般温暖的拱顶如一个走调的大合唱;
    在含混的呓语里,你歌妓的脸愈显清晰,仿佛是青玉雕刻的;
    然而,无论失望怎样锋利,我目光的凿子都不会将你玷污成一出悲剧。
    现在,在我们共同的地方,我独自呼吸。
    实际上,我经常走动,敲开一扇扇木质的声音。
    倾诉之后的沉寂,磨成寒冰,划破鱼腹惨白的肚皮,露出黎明。
    一直坐成炭火的是一把木椅。
    被灯光浇了一夜的窗帘,已经烫伤,蜷缩成一个草垛上睡去的男孩,他忍受了彻底的抛弃,做着梦,在一个非人类所能理解的梦里,他成长了起来,状如老鼠。
    对一个生命不断在减少的守财奴而言,未来就是贬值,此刻才是一切。
    但你走了,并留下句号。
    尽管记忆将我的城镇照耀,但镜子打碎的刹那,无数闪电颤抖,雷雨倾泻──情感坍塌成灰,我注视着你尚未挣脱捆绑的身影,带着愠怒的神色,裹着雨披在初冬的桥头消失,比绿色还迅捷,
  • 梳子和厨房的创世纪。
    湿润的指尖翻开彩绘玻璃简洁的第一页。
    这是清晨,街道尚未传染上噪音。
    现在,一月的薄冰在加剧水乡的衰老,——那皱纹里颓伤的城镇,像医院的床单,已病得太久了。
    它从砖缝渗溢的气息,由稻谷、初潮和斑驳的霞光混凝而成;
    也许,可以发现一种失落的生活。
    (让我们用鱼鳞的银光将其瓷片打捞出来。
    )从中,地主的女儿和她子宫里的阶级将得到赦免,而我将得到历史。
    当木纹随窗子的油漆一同打开,凉风,依然领着河流走进树林;
    于是我,我的手腕鸟雀般醒来,像退休的法官,服从审美的需要,转动几个改变我未来命运的电话号码。
    1999、1、9
  • 在储放着像册、内衣的阴影里吊灯卷缩着滑入一张旧式唱片的密纹只有一束多余的光,掉下地板没有耗子的狂热,没有低语瓶里的酒也已逝去很快的,一阵皮肤的气味逼近平静的心跳告诉我,天黑了但总有什么在阻止夜的来临一阵担忧,对一个行走于泥径上的产科医生和药箱里的器械莫名的感激一次即将发生的抢劫案或一场感情,突然拐弯流向陌生的床榻、陌生的水管时断时续的动静俯视一切是窗帘想摆脱噩梦。
    寒风如无礼的幽灵,敲冷我的骨髓墙上一束艾草,枯萎多年仍在僻邪。
    从上一世纪至今几次对速度的革命使空间骤然缩小如果愿意,可以做一只蚂蚁但却无权成为一头挤奶的牛在此,在女理发师去赴一个约会的时刻我的鬓发像空气中的灰烬一本书打开,人与事锈蚀在一起钟摆迟钝的节奏像一支催眠曲倚着廊柱,女仆紧攥着抹布美好地入梦我,也许是薄冰吱嘎的叫唤和画中人换了个位置,走进画框。
  • 太湖。
    雨水。
    油腻的钱柜。
    我的人生就这样毫无防范的遗失了。
    在此,我的才华被理发店修整的杂乱无章;
    苍凉的前额,穿过节气、丝绸和酒色,穿过集体的细菌,如送葬的哀乐。
    就这样,屋瓦上的静穆将天空揉碎,撒下水面。
    刺中的日子,隐隐作炎。
    和风暴一起藏匿于贫乏中心,像一个继承者,继承了幽灵的圈套,昼夜游荡于长发之间。
    生活。
    虽然并非残羹冷炙,但毕竟是我们从墓碑后捡来的。
    前辈们剩下的,包括少女她们被美化的心跳压迫着城镇,伤神的目光在编织雨网。
    如一条与水草相伴的鲢鱼用鳞片注视着锈蚀的星空,我缓慢的脚步正形成灰烬。
    孤独太冷,需要一盆炭火,移走十二月的寒冬,温暖我血管里的液体江南地图。
    多年来,我一直绘制着它,如一根羽毛梳理着肥厚的空气。
潘维 []

现任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北京大学中国与世界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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