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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冬天,我们钻进一节玫瑰色的车厢,里面有蓝色的座椅。
    每个温软的角落,都有一个热吻的巢,我们舒适无比。
    闭上眼睛,不去看那玻璃上晃动的黑影,那些流窜的鬼怪,黑色的群魔,黑色的狼群。
    随后,你感到脸被抓伤,一个小小的吻,像一只疯狂的蜘蛛,爬到你的脖子上……你连忙低头惊叫:
    “哪儿去了?
    ”——我们找了半天,小虫已行至远方……
  • 在树丛这镀着金斑的绿色宝匣中,在树丛这开着绚烂花朵的朦胧中,睡着那甜蜜的吻,突然那活泼打乱一片锦绣,惊愕的牧神抬起眼睛,皓齿间叼着红色的花卉,他那陈年老酒般鲜亮的嘴唇,在树枝间发出笑声。
    他逃走了——就像一只松鼠——他的笑还在每片树叶上颤动,一只灰雀飞来惊扰了树林中正在沉思的金色的吻。
  • 关于我。
    我的种种疯狂之中一种疯狂的故事。
    很久以来,我自诩主宰了一切可能存在的风景,我认为绘画和现代诗如此驰名原也十分无谓。
    我喜爱愚拙的绘画,挂帘,装饰品,街头卖艺人的小布景,招牌,民间彩画;
    我喜欢过时的旧文学,教会的拉丁文,不带拼写文字的色情书,描写我们老祖宗的小说,仙女故事,儿童看的小书,古老的歌剧,无谓的小曲,朴素的诗词。
    我总是在做梦,梦到十字军远征,不涉及他人的冒险旅行,梦到那没有历史的共和国,被镇压下去的宗教战争,风俗大变革,种族大迁徙,大陆移位,对这一切荒妙神奇,我都信而不疑。
    我发明了母音字母约色彩!
    ——A黑,E白,I红,O蓝,U绿——我规定了每一个字音的形式和变化,不是吹嘘,找认为我利用本能的节奏还发明了一整套诗的语言,这种诗的语言迟早有一天可直接诉诸感官意识。
    至于如何表达,我还有所保留。
    首先,这是一种学习。
    我写出了静寂无声,写出了黑夜,不可表达的我已经作出记录,对于晕眩惑乱我也给以固定。
  • 拳头湍在破衣兜里,我走了,外套看起来相当神气;
    我在天空下行走,缪斯!
    我忠于你;
    哎呀呀,我也曾梦想过灿烂的爱情!
    我惟一的短裤上有个大洞,——正如梦想的小拇指,我一路挥撒诗韵,我的客栈就是大熊星,我的星辰在天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坐在路旁,我凝神谛听,九月的静夜,露珠滴湿我的额头,如浓郁的美酒。
    我在幻影中吟诵,拉紧破鞋上的松紧带,像弹奏竖琴,一只脚贴近我的心!
  • 当寒冷笼罩草地,沮丧的村落里悠长的钟声静寂……在萧索的自然界,老天爷,您从长空降下这翩翩可爱的乌鸦。
    冷风像厉声呐喊的奇异军旅,袭击你们的窝巢,你们沿着黄流滚滚的江河,在竖着十字架的大路上,在沟壕和穴窟上,散开吧,聚拢吧!
    在躺着新战死者的法兰西隆冬的原野,你们成千上万地盘旋,为着引起每个行人的思考!
    来做这种使命的呐喊者吧,啊,我们穿着丧服的黑乌!
    然而,天空的圣者,让五月的歌莺在栎树高处在那消失在茫茫暮色的桅杆上,给那些人们做伴,一败涂地的战争将他们交付给了树林深处的衰草。
  • 这是一个绿色的山穴,欢唱的小河把银色的褴褛挂在草尖,阳光在傲岸的山头闪烁,这是一个泛着青苔的空谷。
    一位年轻的士兵,张着嘴,光着头,脖颈沐浴在蓝色芥草的新绿之中,他躺在草丛中披着赤裸的长天,在阳光垂泪的绿色大床上,面色苍白地睡去。
    他双脚伸进菖兰花中,睡去了。
    微笑得象个患病的娇童,他感到了寒冷,于是大自然用温暖的怀抱摇着他。
    芳香不能再使他的鼻孔抖动,他安详地睡在阳光下,用手捂着心窝,右肋上有两个红色的弹洞。
  • 棕色的餐厅里散发着清漆与水果的芳香,我美美地坐在大椅子上,品尝着一盘比利时人做的不知什么东西。
    边吃边倾听着时钟,我暗暗惊喜。
    厨房飘出阵阵香味,这时,服务小姐走来,不知为什么她的头发凌乱,发卡摇摇欲坠。
    她用颤抖的手指拨弄着脸颊,然后生气地撅起孩子似的嘴巴,她的脸像一只红白的桃子。
    收拾好杯盘,她来到我身边,为了让我开心,——就这样——当然要给我甜甜的一吻,——然后轻轻告诉我:
    “你的小脸冻了我一下……”
  • 这是一个雕花的大橱,阴暗的橡木,十分古老,一副老奶奶的面孔;
    橱门打开,一股陈酒与醉人的芳香,便从阴影之中溢出来。
    橱柜里装满杂乱的古董,香香的黄手绢,女人和孩子的围兜,枯萎的旧花边,祖母的头巾,上面印着奇异的飞禽走兽。
    里面还有各种各样的徽章,白色、栗色的发绺,干花和肖像,芳香混合着水果的香味。
    ——噢,古老的橱柜,你了解许多故事,当乌黑的大门“吱吱”打开,你就将那一段段往事娓娓道来。
  • 人类的劳作!
    这正是时时照亮我的深渊的爆炸。
    “抛开自负;
    向着科学,前进!
    ”现代传道书这样号召,也就是说每个人都这么呐喊。
    然而恶棍与懒汉的尸体却倒在别人的心上……啊!
    快,快一点;
    在那儿,越过黑夜,这未来永恒的奖赏……我们难道就此错过?
    ……——我能做什么?
    我了解工作;
    科学进展太慢。
    看那祈祷飞奔,光声隆隆……我看得逼真。
    这很简单,天气太热;
    人们将抛弃我。
    我有我的职责,我也将像许多人一样,把责任弃之一旁,我为此而骄傲。
    我的生命已经耗尽:
    算了吧!
    让我们装傻、偷懒,噢,真可怜!
    我们拿自己取乐,梦想着神奇的爱情和绝妙的宇宙;
    我们在生活中抱怨,为形形色色的人争吵不休;
    江湖骗子、乞丐、艺术家、匪徒,——牧师!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浓郁的芬芳袭来;
    神圣香料的看守、倾听忏悔的神甫、殉道者我重新认识了我童年时所受的肮脏的教育。
    结果怎样?
    ……虚度了二十年,就像别人的二十年一样……不!
    不!
    现在我正抗拒着死亡!
    对于我的骄傲,工作实在太轻:
    我对世界的反叛只是一段短暂的苦刑。
    最后的时刻,我依然四面出击……那么,——!
    ——亲爱可怜的灵魂,我们不会丧失永恒!
  • 八天来,我在石子路上奔波,磨破了一双靴子,才来到夏尔鲁瓦。
    在绿色小酒店里:
    我要了面包片、黄油和半凉的火腿。
    真幸运,我在绿色的餐桌下伸直了双腿。
    凝视着挂毯上天真的壁画。
    ——这非常可爱,当一个乳房硕大,目光火热的姑娘走过来,她并不是上来给你一吻让你受惊吓!
    她满面春风,举着彩色的托盘,给我端来微温的火腿、黄油和面包片。
    红白相间的火腿发出大蒜的香味,她又给我倒上啤酒满满一大杯,傍晚的夕阳在啤酒的泡沫上闪着金辉!
  • 我坐着,像一位天使落在理发师手中,手握一只带凹槽的大杯子,弯腰垂头,叼着冈比埃烟斗,吹着那掠过无形征帆的习习凉风。
    就像旧鸽棚里热腾腾的鸽粪,缤纷的梦想将我轻轻灼伤:
    随后我那忧郁的心,像一块斑驳的废木,滴着落花的阴影与年轻的金黄。
    仔细地吞下我的梦想,一气狂饮三四十杯,我又回转身来,静思默想,敞尽心头尖刻的欲望:
    就像主宰小到海索草大到雪松的万物之主,我温柔地撒尿,朝着棕色的天空,又高又远,并得到硕大的向日葵的赞同。
  • 当我顺着无情河水只有流淌,我感到纤夫已不再控制我的航向。
    吵吵嚷嚷的红种人把他们捉去,剥光了当靶子,钉在五彩桩上。
    所有这些水手的命运,我不管它,我只装运佛兰芒小麦、英国棉花。
    当纤夫们的哭叫和喧闹消散,河水让我随意漂流,无牵无挂。
    我跑了一冬,不理会潮水汹涌,比玩的入迷的小孩还要耳聋。
    只见半岛们纷纷挣脱了缆绳,好象得意洋洋的一窝蜂。
    风暴祝福我在大海上苏醒,我舞蹈着,比瓶塞子还轻,在海浪——死者永恒的摇床上一连十夜,不留恋信号灯的傻眼睛。
    绿水渗透了我的杉木船壳,——清甜赛过孩子贪吃的酸苹果,洗去了蓝的酒迹和呕吐的污迹,冲掉了我的铁锚、我的舵。
    从此,我就沉浸于大海的诗——海呀,泡满了星星,犹如乳汁;
    我饱餐青光翠色,其中有时漂过一具惨白的、沉思而沉醉的浮尸。
    这一片青蓝和荒诞、以及白日之火辉映下的缓慢节奏,转眼被染了色——橙红的爱的霉斑在发酵、在发苦,比酒精更强烈,比竖琴更辽阔。
    我熟悉在电光下开裂的天空,狂浪、激流、龙卷风;
    我熟悉黄昏和象一群白鸽般振奋的黎明,我还见过人们只能幻想的奇景!
    我见过夕阳,被神秘的恐怖染黑,闪耀着长长的紫色的凝辉,照着海浪向远方滚去的微颤,象照着古代戏剧里的合唱队!
    我梦见绿的夜,在眩目的白雪中一个吻缓缓地涨上大海的眼睛,闻所未闻的液汁的循环,磷光歌唱家的黄与蓝的觉醒!
    我曾一连几个月把长浪追赶,它冲击礁石,恰象疯狂的牛圈,怎能设想玛丽亚们光明的脚能驯服这哮喘的海洋的嘴脸!
    我撞上了不可思议的佛洛里达,那儿豹长着人皮,豹眼混杂于奇花,那儿虹霓绷得紧紧,象根根缰绳套着海平面下海蓝色的群马!
    我见过发酵的沼泽,那捕鱼篓——芦苇丛中沉睡着腐烂的巨兽;
    风平浪静中骤然大水倾泻,一片远景象瀑布般注入涡流!
    我见过冰川、银太阳、火炭的天色,珍珠浪、棕色的海底的搁浅险恶莫测,那儿扭曲的树皮发出黑色的香味,从树上落下被臭虫啮咬的巨蛇!
    我真想给孩子们看看碧浪中的剑鱼——那些金灿灿的鱼,会唱歌的鱼;
    花的泡沫祝福我无锚而漂流,语言难以形容的清风为我添翼。
    大海--环球各带的疲劳的受难者常用它的呜咽温柔地摇我入梦,它向我举起暗的花束,透着黄的孔,我就象女性似的跪下,静止不动……象一座浮岛满载金黄眼珠的鸟,我摇晃折腰船鸟粪、一船喧闹。
    我航行,而从我水中的缆绳间,浮尸们常倒退着漂进来小睡一觉!
    ……我是失踪的船,缠在大海的青丝里,还是被风卷上飞鸟达不到的太虚?
    不论铁甲舰或汉萨同盟的帆船,休想把我海水灌醉的骨架钓起。
    我只有荡漾,冒着烟,让紫雾导航,我钻破淡红色的天墙,这墙上长着太阳的苔藓、穹苍的涕泪,——这对于真正的诗人是精美的果酱。
    我奔驰,满身披着电光的月牙,护送我这疯木板的是黑压压的海马;
    当七月用棍棒把青天打垮,一个个灼热的漏斗在空中挂!
    我全身哆嗦,远隔百里就能听得那发情的河马、咆哮的漩涡,我永远纺织那静止的蔚蓝,我怀念着欧罗巴古老的城垛!
    我见过星星的群岛!
    在那里,狂乱的天门向航行者开启:
    “你是否就睡在这无底深夜里——啊,百万金鸟?
    啊,未来的活力?
    ”可是我不再哭了!
    晨光如此可哀,整个太阳都苦,整个月亮都坏。
    辛辣的爱使我充满醉的昏沉,啊,愿我龙骨断裂!
    愿我葬身大海!
    如果我想望欧洲的水,我只想望马路上黑而冷的小水潭,到傍晚,一个满心悲伤的小孩蹲在水边,放一只脆弱得象蝴蝶般的小船。
    波浪啊,我浸透了你的颓丧疲惫,再不能把运棉轮船的航迹追随,从此不在傲慢的彩色旗下穿行,也不在趸船可怕的眼睛下划水!
  • 啊,无所事事的青春,你己沦为一切的奴隶;
    我竟因娇嫩而失去我蓬勃的朝气。
    啊!
    但愿心灵充满爱的时候快快来临。
    我心里思量:
    算了吧,但愿我再也不与你相遇;
    你就别指望更高尚的乐趣。
    但愿什么也阻止不了你的前进,啊,庄严的退隐。
    我忍了这么多工夫,终于永远地忘怀;
    畏惧与痛苦全给抛到九霄云外,不健康的渴望,偏又害得我的才思黯然无光。
    长起乳香与黑麦草并开满鲜花的牧场就这样被忘掉,任无数肮脏的苍蝇与凶恶的熊蜂一起横行。
    啊!
    如此可怜的灵魂的无限凄凉!
    你竟只容圣母的形象永存于你的心中!
    你可正在祈求圣母玛丽亚的保佑?
    啊,无所事事的青春,你已沦为一切的奴隶;
    我竟因娇嫩而失去我蓬勃的朝气。
    啊!
    但愿心灵充满爱的时候快快来临!
  • 一宁静漆黑的水面上沉睡着星星,奥菲丽娅像朵巨大的百合,一身洁白,她枕着长巾,在水中慢慢地漂行,——远处的竹林已有围猎的号声传来。
    一千多年了,如同白色的幽灵,凄惨的奥菲丽娅在这黑色的长河中流逝;
    —千多年了,她那甜蜜狂热的爱情在晚风中低诉着她的浪漫史。
    风吻着她的双乳,吹开了她的纱巾,像一朵盛开的鲜花,在水中轻摇;
    柳丝在她肩上哭泣,颤抖不停,芦苇对着她沉思的巨额弯下了腰。
    被碰伤的睡莲在她周围哀叹;
    有时,她惊醒在桤树上沉睡的鸟窝,只听翅膀轻拍,鸟儿飞远;
    ——一首神秘的歌从金色的星辰上飘落。
    二啊,苍白的奥菲丽娅,你美如白雪!
    是的,你死了,孩子,己被河水带走!
    ——因为从挪威高山上吹下来的风曾跟你低语过辛酸的自由;
    因为吹卷你长发的微风把奇特的声音送进你的梦魂;
    因为在树的哀怨和夜的叹息中你的心听到了大自然的歌声;
    因为怒海的涛声,像嘶哑的喘息,击碎了你太多情太温柔孩子般的胸膛,因为四月的一个早晨,苍白英俊的骑士,一个可怜的疯子,默默地坐在你的膝上。
    可怜的疯女啊,多美的梦!
    天堂,自由,爱情!
    你融于梦,就像雪融化在火中:
    你巨大的幻觉窒息了你的声音——可怕的无限使你的蓝眼又惊又恐!
    三——诗人说,夜晚,你常来找寻,顶着满天星光,你常来找寻你采摘的花儿,还说,看见洁白的奥菲丽娅,枕着纱裙,像朵巨大的百合,在水面上漂浮。
  • A黑、E白、I红、U绿、O蓝:
    元音们,有一天我要泄露你们隐秘的起源:
    A,苍蝇身上的毛茸茸的黑背心,围着恶臭嗡嗡旋转,阴暗的海湾;
    E,雾气和帐幕的纯真,冰川的傲峰,白的帝王,繁星似的小白花在微颤;
    I,殷红的吐出的血,美丽的朱唇边在怒火中或忏悔的醉态中的笑容;
    U,碧海的周期和神秘的振幅,布满牲畜的牧场的和平,那炼金术刻在勤奋的额上皱纹中的和平;
    O,至上的号角,充满奇异刺耳的音波,天体和天使们穿越其间的静默:
    噢,奥美加,她明亮的紫色的眼睛!
  • 夏日,凌晨四点,爱情的睡眠正酣,树林中的黎明散发着节日之夜的气息。
    而在那开阔的工地上,迎着赫斯佩里得斯的太阳,木工们已经卷起袖子开始晃动。
    在苔藓的荒漠中,他们默默地制作棺木。
    其中城市的珍宝,将在虚拟的天空下发笑。
    啊?
    为了这些美好的工人们,巴比伦国王的臣民,维纳斯!
    暂时放开这些情人,他们的灵魂戴着花冠。
    噢,牧羊人的女王!
    快给工人们送去烈酒,愿他们的力量平息,以等待正午大海的沐浴。
兰波 []

让·尼古拉·阿蒂尔·兰波(法语:Jean Nicolas Arthur Rimbaud,1854年10月20日——1891年11月10日),或译阿尔图尔·兰波、韩波、林包德,19世纪法国著名诗人,早期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超现实主义诗歌的鼻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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