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句“有”字喑含讽意,揭出功业的罪恶本质。“旧丘”犹“故园”,即“老家”。
[2]召募,这时已实行募兵制的“扩(音廓)骑”。蓟门,点明出塞的地点。其地在今北京一带,当时属渔阳节度使安禄山管辖。
[3]这两句模仿《木兰诗》的“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辕”的句法。
[4]道周,即道边。
[5]斑白,是发半白,泛指老人。居上列,即坐在上头。
[6]酒酣,是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庶羞,即莱肴。白居易诗“人老意多慈”,老人送别,只希望小伙子能多吃点。
[7]别有赠,即下句的“吴钩”。“别”字对上文“庶羞”而言。
[8]吴钩,春秋时吴王阖闾所作之刀,后通用为宝刀名。深喜所赠宝刀,暗合自己“封侯”的志愿,所以“含笑”而细玩。
[9]洛阳东面门有“上东门”,军营在东门,故曰“东门营”。由洛阳往蓟门,须出东门。这句点清徵兵的地方。
[10]河阳桥在河南孟津县,是黄河上的浮桥,晋杜预所造,为通河北的要津。
[11]大旗,大将所用的红旗。《通典》卷一百四十八:“陈(阵)将门旗,各任所色,不得以红,恐乱大将。”这两句也是杜甫的名句,因为抓住了事物的特徵,故能集中地表现出那千军万马的壮阔军容,下句化用《诗经》的“萧萧马鸣”,加一“风”字,觉全局部动,飒然有关塞之。
[12]幕,帐幕。列,是整齐的排列着。这些帐幕都有一定的方位和距离。
[13]因为要宿营,所以各自集合各自的部队。
[14]因军今森严,故万幕无声,只见明月高挂无中。上句也是用环境描写来烘托“令严”的。
[15]悲笳,静营之号,军令既严,笳声复悲,故惨不骄。
[16]大将,指召募统军之将。“嫖姚”同“剽姚”,汉武帝时,霍去病为嫖姚校尉,尝从大将军卫青出塞,故以为比。
[17]“古人”“今人”都指边将说。重高勋,即贪图功名。《昔游》诗所谓“将帅望三台”。因贪功名,故边疆多事。
[18]边将贪功,本该制止,偏又皇帝好武,所以说“岂知”。有怪叹之意。“亘”是绵亘不断。
[19]天地四方为“六合”,这里指全国范围以内,全国既已统一,便无出师必要,但还要孤军深入,故用一“且”字。且,尚也。跟上句“已”字对照。
[20]遂使,于是使得。承上“且孤军”来,貔,音琵,即貔貅,猛兽,这里比喻战士。边将贪功,人主好武,这就使得战士们为了统治者的企图而拼命。勇,是勇往:所闻,是指地方说的,即下文的“大荒”“玄冥”。《汉书:张骞传》:“天子(武帝)既闻大宛之属多奇物,乃发间使,数道并出。汉使言大宛有善马,天子既好宛马,闻之甘心,使壮上车令等持千金以请宛王善马。”即此“所闻”二字的本意。
[21]大荒,犹穷荒,过去所谓“不毛之址”。
[22]《安禄山事迹》:“禄山包藏涡心,畜单于护真大马习战斗者数万匹。”诗句当指此。
[23]玄冥,传说是北方水神,这里代表极北的地方。这两句要善于体会,因为表面上好像是对皇帝效忠,其实是讽刺,正如沈德潜说的:“玄冥北,岂可开乎?”
[24]上既好武,下自贪功,故奏捷日至。《通鉴》二百一十七:“天宝十三载四月禄山奏击奚破之,虏其王。十四载四月奏破奚、契丹。”
[25]点破“献凯”只是虚报邀赏。两蕃,是奚与契丹;静无虞,本无寇警。
[26]渔阳:郡名,今河北蓟县一带。其地尚武,多豪士侠客,故日豪侠地。
[27]辽海,即渤海,粳音庚,晚熟而不黏的稻。来东吴,来自东吴。
[28]周代封建社会把人分成十等:王、公、大夫、士、皂、舆、隶、僚、仆、台。这里泛指安禄山豢养的爪牙和家僮。罗和练都有光彩,故曰“照耀”。这以上几句,写禄山滥赏以结人心。《通鉴》(同上):“天宝十三载二月,禄山奏所部将士勋效甚多,乞超资加赏,于是除将军者五百余人,中郎将者二千余人。禄山欲反,故先以此收众心也。”即其事。
[29]主将,即安禄山.天宝七载禄山赐铁券,封柳城郡公:九载,进爵东平郡王,节度使封王,从他开始。
[30]上都,指京师,即朝廷。凌,凌犯,目无朝廷。
[31]写禄山一方面又用恐怖手段来俯制众口,当时本有人告安禄山反,玄宗为了表示信任,反将告发的人缚送禄山,因之“道路相目,无敢言者。”(见《禄山事迹》)
[32]是良家子,故不肯从逆:出师多门,故能揣知主将心事。二句是下文张本,多门,许多门道,有多次意。
[33]益,是增益,“思”字照过去读法应作去声,愁思,即忧虑,是名词。
[34]所忧在国家,放觉身贵上不值一说。下二句正申“不足论”。
[35]跃马,指身贵,兼含从军意,刘孝标《自序》:“敬通(冯衍)当更始之世,手握兵符:跃马食肉。”
[36]坐见,有二义:一指时间短促,犹行见、立见:一指无能为力,只是眼看着:这里兼含二义。长驱,言其易。河洛昏,指洛阳行将沦陷。当时安禄山所部皆天下精兵。
[37]间读去声,间道归,抄小路逃回家。
[38]这句直照应到第一首。初辞家时,进庶羞的老者,赠吴钩的少年,都不见了,一切都完蛋了。
[39]恶名,是叛逆之名,禄山之乱,带有民族矛盾性质,这个士兵不肯背叛,是完全值得肯定的。
《后出塞五首》当作于公元755年(唐玄宗天宝十四载)冬,安禄山反唐之初。目的在于通过一个脱身归来的士兵的自述,大声疾呼的揭露安禄山的反唐真相,叫唐明皇快快清醒过来,并指出养成禄山反叛的原因,即在于他自己的好大喜功,过宠边将,以致禄山得以边功市宠、形成养虎贻患。
【注释】:
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
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
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
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
借问大将谁,恐是霍嫖姚。
杜甫的《后出塞》共计五首,此为组诗的第二首。本诗以一个刚刚入伍的新兵的口吻,叙述了出征关塞的部伍生活情景。
“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首句交待入伍的时间、地点,次句点明出征的去向。东门营,当指设在洛阳城东门附近的军营。河阳桥,横跨黄河的浮桥,在河南孟县,是当时由洛阳去河北的交通要道。早晨到军营报到,傍晚就随队向边关开拔了。一“朝”一“暮”,显示出军旅生活中特有的紧张多变的气氛。
“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显然已经写到了边地傍晚行军的情景。“落日”是接第二句的“暮”字而来,显出时间上的紧凑;然而这两句明明写的是边地之景,《 诗经·小雅·车攻》就有“萧萧马鸣,悠悠旆旌”句。从河阳桥到此,当然不可能瞬息即到,但诗人故意作这样的承接,越发显出部队行进的迅疾。落日西照,将旗猎猎,战马长鸣,朔风萧萧。夕阳与战旗相辉映,风声与马嘶相交织,这不是一幅有声有色的暮野行军图吗?表现出一种凛然庄严的行军场面。其中“马鸣风萧萧”一句的“风”字尤妙,一字之加,“觉全局都动,飒然有关塞之气”。
天色已暮,落日西沉,自然该是宿营的时候了,“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两句便描写了沙地宿营的图景:在平坦的沙地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成千上万个帐幕,那些行伍中的首领,正在各自招集自己属下的士卒。这里,不仅展示出千军万马的壮阔气势,而且显见这支部队的整备有素。
入夜后,沙地上的军营又呈现出另一派景象和气氛。“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描画了一幅形象的月夜宿营图:一轮明月高悬中天,因军令森严,万幕无声,荒漠的边地显得那么沉寂。忽而,数声悲咽的笳声(静营之号)划破夜空,使出征的战士肃然而生凄惨之感。
至此,这位新兵不禁慨然兴问:“借问大将谁?”──统帅这支军队的大将是谁呢?但因为时当静营之后,他也慑于军令的森严,不敢向旁人发问,只是自己心里揣测道:“恐是霍嫖姚”──大概是象西汉嫖姚校尉霍去病那样治军有方、韬略过人的将领吧!
从艺术手法上看,作者以时间的推移为顺序,在起二句作了必要的交待之后,依次画出了日暮、傍黑、月夜三幅军旅生活的图景。三幅画都用速写的画法,粗笔勾勒出威严雄壮的军容气势。而且,三幅画面都以边地旷野为背景,通过选取各具典型特征的景物,分别描摹了出征大军的三个场面:暮野行军图体现军势的凛然和庄严;沙地宿营图体现军容的壮阔和整肃;月夜静营图体现军纪的森严和气氛的悲壮。最后用新兵不可自抑的叹问和想象收尾。全诗层次井然,步步相生;写景叙意,有声有色。故宋人 刘辰翁赞云:“其时、其境、其情,真横槊间意,复欲一语似此,千古不可得”(《杜诗镜铨》卷三引)。
(崔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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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钦止曰:天宝十四载三月壬午,安禄山及奚契丹战于潢水,败之。故有《后出塞五首》,为出兵赴渔阳也。今按末章,是说禄山举兵犯顺后事,当是天宝十四载冬作。
男儿生世间①,及壮当封侯②。战伐有功业③,焉能守旧丘④。召募赴蓟门⑤。军动不可留⑥。千金装马鞭⑦,百金装刀头⑧。闾里送我行⑨,亲戚拥道周⑩。斑白居上列(11),酒酣进庶羞(12)。少年别有赠(13),含笑看吴钩(14)。
(首章,记应募之事。上八,从军者喜 于立功。下六,送别者壮其行色。《杜臆》:召赴蓟门者,禄山也,势已盛而逆未露,且以重赏要士,故壮士喜功者,乐于从之。其装饰之盛,饯送之勤,与前出塞大不同矣。老者慈爱,唯赠饮食;少年英锐,故赠吴钩。含笑者,受而会意也。)
①魏文帝乐府:“男儿居世,各当努力。”李陵诗:“人生一世间。”②《论语》:“及其壮也。”后汉班超尝投笔叹曰:“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封侯。”③《史记·龟策传》:“可以战伐攻击。”又《邹阳传》:“功业复就于天下。”④ 鲍照诗:“去乡三十载,复得还旧丘。”《广雅》:“丘,居也。”⑤《吴志·孙策传》:“召募得数百人。”《一统志》:古蓟门关,在今顺天府蓟州。《水经注》:武王封尧后于蓟,城内西南隅有蓟丘,因名蓟门。⑥《后汉·光武纪》:“时不可留。”⑦《西京杂记》:武帝时,身毒国献连环羁,皆以白玉作之。玛瑙石为勒,白光琉璃为鞍。鞍在暗室中,常照十余丈,如昼日。自是长安始盛饰鞍马,竟皆雕镂,或一马之饰,直百金。乐府《木兰诗》:“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又:“西市买马鞭,南市买辔头。”⑧《史记·陆贾传》:“宝剑值百金。”古绝句:“何当大刀头。”⑨《国策》:监门闾里。《大司徒》:五家为比,五比为闾。《遂人》:五家为邻,五邻为里,闾里皆二十五家,乡谓之闾,遂谓之里。二十五家共有巷,巷首有门。陶潜诗:“慷慨送我行。”⑩《史记·穰苴传》:庄贾谢曰:“不佞大夫亲戚送之,故留。”《诗》:“有杕之杜,生子道周。”毛苌曰:“周,曲也。”(11)《古乐府》:“斑白居上头。”(12)《韩非子》:“酒酣,灵公起。”《仪礼》:上大夫,庶羞二十品。(13)《史记·季布传》:少年藉其名以行。《通鉴》:王猛谓 慕容垂曰:“今当远别,何以赠我?”垂解佩刀赠之。(14)《世说》:王公含笑看之。《吴越春秋》:阖闾命于国中作金钩,令曰:“能为善钩者赏百金。”有人杀其二子,以血衅金成二钩,献之。王曰:“何以异于众钧乎?”钩师呼二子名:“ 吴鸿、扈稽,我在此,王不知汝之神也。”声绝于口,两钩俱飞,着父之胸。吴王大惊,赏之百金。《吴都赋》:“吴钩赵棘,纯钩湛卢。”
其二
朝进东门营①,暮上河阳桥②。落日照大旗③,马鸣风萧萧④。平沙列万幕⑤,部伍各见招⑥。中天悬明月⑦令严夜寂寥⑧。悲笳数声动⑨,壮士惨不骄⑩。借问大将谁(11),恐是霍嫖姚(12)。
(章记在途之事。上六薄暮景事,下六夜中情景。上言军容之整肃,下言军令之森严。【 张綖注】将似霍嫖姚,盖武皇开边,而去病勤远,故托言之。《杜臆》:前篇言唾手封侯,何等气魄,至此惨不骄矣,束于军法故也。)
①【钱笺】 阮籍诗:“步出上东门。”《寰宇记》:上东门,洛阳东面门也,后又改为东阳门。《通鉴注》:上东门之地,唐为镇。②【 卢注】禄山反范阳,封常清议断河阳桥,则知前此募兵赴军前,必由河阳桥去。《春秋》:天王狩于河阳。郑曰:河阳,洛邑也。《通典》:河阳县,古孟津,后亦曰富平津,跨河有浮桥,即杜预所建。《元和郡县志》:河阳浮桥,驾黄河为之,以船为脚,竹■亘之。《一统志》:河阳桥,在阌乡县西门外河水滨。 王粲诗:“朝发邺都桥,暮济白马津。”③ 谢惠连诗:“落日隐櫩楹。”《汉书》颜注:“麾,大将之旗。”④《诗》:“萧萧马鸣。” 荆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杜臆》:《毛诗》萧萧,原非马鸣声,此加一风字,更为爽豁。⑤ 范云诗:“平沙断还续。”《汉书注》:幕府者,以军幕为义,军旅无常居止,故以帐幕言之。⑥《史记·李广传》:广行无部伍行阵。赵曰:士卒多则将各有一幕,故一部伍之人,各相招认以居幕也。⑦梁武帝《边秋诗》:“秋月出中天。”相如《长门赋》:“悬明月以自照兮。”⑧《楚辞》:“■■兮收潦而水清。”朱子注:“■■与寂寥同。”⑨《乐书》:胡笳似觱篥而无孔。 王融诗:“夜夜闻悲笳。”杜挚《笳赋序》:“笳者,李伯阳入西戎所作也。”⑩ 王褒碑文:“壮士志骄,时观投石。”(11)《汉·高帝纪》: 王问“魏大将谁也?”《唐书》:禄山入朝,奉封称旨,进骠骑大将军。(12)《史记》:霍去病善骑射,为剽姚校尉。颜注:“票姚,劲疾之貌。” 胡仔曰:《汉书》嫖姚,服虔音飘飖,师古音嫖,频妙切;姚,羊召切。荀悦《汉纪》又作票飖,杜诗每作平声用,盖取服音耳。【朱注】梁萧子显《日出东南隅行》押霄字韵,而云:“汉马三万匹,夫婿仕飘姚。”周 庾信《画屏风》诗押飘字韵,末云:“寒衣须及早,将寄霍嫖姚。”则二字作平声用,在公前已然矣。许彦周曰:诗有力量,如弓之斗力,未挽时,不知其难也。及其挽之,力不极处,分寸不可强,若《出塞》曲云:“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又《八哀》诗:“汝阳让帝子,眉宇真天人。虬髯似太宗,色映塞外春。”此等力量,不容他人到。
其三
古人重守边①,今人重高勋②。岂知英雄主,出师亘长云③。六合已一家④,四夷且孤军⑤。遂使貔虎士⑥,奋身勇所闻⑦。拔剑击大荒⑧,日收胡马群⑨。誓开玄冥北⑩,持以奉吾君(11)。
(三章,讥边将生事也。各四句转意。当时朝廷好大,以致边将邀功,曰岂知、曰遂使,正见上行下效也。未言辟士奉君,盖逢君之恶,祸及生民矣。《杜臆》:“今人重高勋”,此效尤霍嫖姚者,其奋身贾勇,盖闻主上意旨而起也。)①《史记》:蒙恬曰:“臣将三十万众以守边。”②《后汉·二十八将论》:“寇、邓之高勋,耿、贾之鸿烈。”③《左传》:“出师于东门之外。”鲍照《芜城赋》:“崪若断岸,矗似长云。”④《过秦论》:“以六合为家。”《记》:“圣人耐以天下为一家。”⑤《汉书》:“春秋有道,守在四夷。”唐太宗《问答》:“昔光武以孤军,当王莽百万之众。”⑥《书》:“桓桓,如虎如貔。”貔,豹属,出貉国,一名执夷。⑦《史记》:李陵长思奋不顾身,以殉国家之急。⑧《叔孙通传》:“群臣拔剑击柱。”《吴都赋》:“出乎大荒之中。”⑨《安禄山事迹》:禄山包藏祸心,畜单于护真大马习战斗者数万匹,已八九年矣。《汉书》:“胡马不窥于长城。”⑩《楚辞》:“历玄冥以邪征。”《淮南子》:“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11)《左传》:“我亦能事吾君。”
其四
献凯日继踵①,两蕃静无虞②。渔阳豪侠地③,击鼓吹笙竽④。云帆转辽海⑤,稉稻来东吴⑥。越罗与楚练⑦,照耀舆台躯⑧。主将位益崇⑨,气骄凌上都⑩。边人不敢议(11),议者死路衢(12)。
(四章,刺将骄欲叛也。在八句一断。当边庭无警,恣意欢娱,滥赏以给军心,而严刑以箝众口,禄山叛逆之势成矣。《杜臆》:“献凯日继踵”承上奉吾君来。气凌上都,明有无君之心,特帝未之知耳。)①《周礼》:大司乐,王师大捷,则令奏凯乐。刘庭芝诗:“献凯归京师。”《史记·范睢传》:“继踵取卿相。”②【朱注】《旧唐书》:奚与契丹两国,常递为表里,号曰两蕃。据《新书·安禄山传》:天宝四载,奚契丹杀公主以叛禄山。八月,禄山绐契丹诸酋,大置酒,毒焉,既酣,悉斩其首,献馘阙下。《通鉴》:十三载,禄山奏击破奚契丹,掳其王李日越。十四载,奏破奚契丹。此所谓静无虞也。《诗》:“无贰无虞。”③《汉书·地理志》:渔阳郡,秦置,属幽州。朱叔元书:奈何以区区渔阳,结怨天子。《前汉·万君章传》:“街里各有豪侠。”④左太冲诗,“北里击钟鼓,南里吹笙竽。”⑤《广成颂》:“张云帆,施蜺畴。”辽东,南临渤海,故曰辽海。桓温表:“管宁之默辽海。”【朱注】海运,当始于隋大业中。《北史·来护儿传》:辽东之役,护儿率楼船指沧海,入自浿水,时护儿从江都进兵,则当出成山大洋,转登莱,向辽海也。唐太宗屡讨高丽,舟师皆出莱州,其餽运当从隋故道。 骆宾王《讨武墨檄》云:“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盖隋 唐时,于扬州置仓,以备海运餽东北边。禄山镇范阳,蕃汉士马,居天下之半,江淮輓输,千里不绝。所云“云帆转辽海”者,自辽西转餽北平也。⑥ 左思《蜀都赋》:“稉稻莫莫。”又诗:“志若无东吴。”⑦《唐书》:越州土贡花文宝花等罗。《左传》:楚使邓廖帅组甲三百,被练三千,以侵吴。注:组甲,漆甲为组文。被练,练袍。 沈约诗:“ 朱光浮楚练。”⑧又诗:“绿帻文照耀。”《左传》:士臣皂,皂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⑨《唐书》:天宝十三载,禄山奏前后立功将士,请超三资告身。于是超授将军五百余人,中郎将三千余人。所谓照曜舆台也。《唐书》:天宝七载,禄山赐铁券,封柳城郡公。九载,进爵东平郡王。所谓主将益崇也。⑩凌上都,指长安。《西都赋》:“作我上都。”(11)《禄山事迹》:禄山自归范阳,逆节渐露,使者至,称疾不迎,成备而见之,无复臣礼。或言禄山反者,帝必缚送之,道路相目,无敢言者。(12) 曹植诗:“豺狼当路衢。”《尔雅》:“一达为道路,四达为衢。”黄生曰:前二章,讽明皇黩武无厌,后二章,讽明皇养虎贻患,皆借征戍之辞以达之。剀切悲痛,深得风人之旨。
其五
我本良家子①,出师亦多门②。将骄益愁思③,身贵不足论。跃马二十年④,恐孤明主恩⑤。坐见幽州骑⑥,长驱河洛昏⑦。中夜间道归⑧,故里但空村⑨。恶名幸脱免⑩,穷老无儿孙(11)。
末章,褒军士之不从逆者。此在六句分截。良家子,则颇知忠义矣,故不图身贵,唯恐负国。至于逃籍而归,妻孥被戮,真能不孤主恩矣。《杜臆》:末章与首章相关,前之冀封侯者,志在立功,此之脱恶名者,志在立节。当时附贼者众,而独有此一人在其间,此纲常所以不坠,公特表而出之,以为万世训。《东坡志林》曰:将校有此一人,而不知其姓名,可恨也。①《李广传》:“广以良家子从军。” 薛道衡诗:“我本良家子。”②《王莽传》:“自古出师之盛,未尝有也。”③《左传》:“晋政多门。”《史记》:宋义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 秦嘉诗:“愁思难为数。”④《蔡泽传》:“跃马疾驱,四十三年足矣。”⑤李陵书:“陵虽孤恩,汉亦负德。” 江淹诗:“青紫明主恩。”⑥ 陈子昂诗:“坐见秦兵壘。”唐范阳,属幽州。《禄山事迹》:禄山起兵反,马步相兼十万,鼓行而西。⑦ 陈琳书:“长驱山河,朝至暮捷。”《唐书》:天室十四载,安禄山陷河北诸郡,十二月陷东京。河南洛阳,即东都之地。《南都赋》:“据彼河洛。”⑧《蔺相如传》:“使人奉璧间道而驰归。”注:“间,空也,投空隙而行也。”⑨鲍照诗:“去国还故里。”沈炯诗:“空村余古木。”⑩《史记·商君传论》:“卒受恶名于秦。”《前汉·冯参传》:“今被恶名而死。”(11)《汉书·游侠传》:楼护曰:“ 吕公以故旧穷老,托身于我。”梁人《折杨柳歌》:“阿婆不嫁女,那得儿孙抱。”张綖曰:《左传》:兵犹火也,不戢自焚。前四章,著明皇黩武不戢,过宠边将,启其骄恣轻上之心,末章,直著禄山之叛,以见明皇自焚之祸也。
又曰:《前出塞》言哥舒翰西征之役,其辞悲。《后出塞》言安禄山北伐之师,其辞乐。悲则犹有苦兵畏乱之思,乐则至于喜乱而佳兵矣。禄山将叛,滥赏士卒,人趋于利,上破国而下覆宗,不祥莫大焉。
钱谦益曰:《前出塞》为征秦陇之兵,赴交河而作。《后出塞》为征东都之兵,赴蓟门而作。朱鹤龄曰:前是哥舒贪功于吐蕃,后是禄山构祸于契丹。刘后村克庄曰:前后《出塞》十四篇,笔力高古,可与《古诗十九首》并传。黄生曰:两蕃虽静,禄山继反,但备陈其事,而讽刺自见,虽不及十九首之婉笃,要皆自成气候,不受去取也。
-----------仇兆鳌《杜诗详注》-----------
《后出塞五首》组诗叙写开元(713—741)天宝(742—756)年间一位军士从应募赴军到只身脱逃的经历,通过一个人的遭遇深刻反映了天宝之变的“酿乱期”的历史真实。
自开元中玄宗改府兵制为募兵制,兵农分离,出现了职业兵。德宗时李泌论募兵制是祸乱的根源,说这种应募的兵士,既非土著,又无宗族,重赏赐而轻生。《后出塞五首》主人公正是这样一个应募者形象。一无牵挂的汉子,乐意当兵吃粮。诗中提到相赠吴钩的“少年”,当属唐诗中常常写到的少年游侠一类人物。物以类聚,此诗主人公也应是这一类人物。组诗第一首系主人公自叙应募动机及辞家盛况;第二首叙赴军途中情事,尚归美主将;第三首是诗人的议论;第四首则揭露蓟门主将的骄横;第五首则写逃离军旅的经过。此组诗的突出成就,便在塑造了一个“典型环境中的典型形象”。对此诗的赏析,便应围绕这一中心来进行。
一度怀着功名万里雄心的军士后来逃归,其逃离的动机,诗中说得很清楚,是由于他在蓟门军中看到“主将”(当指安禄山)日益骄横、目中无君,而朝廷一味姑息养奸“主将位益崇,气骄凌上都,边人不敢议,议者死路衢”,自己本为效忠国家而来(“誓开玄冥北,持以奉吾君”),不料却上了“贼船”,“坐见幽州骑,长驱河洛昏”,因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诗一开始就讲得很明白,主人公赴边的目的就是追求“封侯”,“首章便作高兴语,往从骄帅者,赏易邀,功易就也。”(浦起龙)此人正是第三首所谓“重高勋”的“今人”、“奋身勇所闻”的“貔虎士”中的一员。“拔剑击大荒,日收胡马群;誓开玄冥北,持以奉吾君”,也正属于这类人物的夸耀口吻。从第一首“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到第五首“跃马二十年,恐辜明主恩”的表白,可见主人公求取功名封赏的思想是一贯的,并未发生何种转变。“古人重守边”六句,不能理解为诗中人思想的转变,而只能理解为诗人自己对时事的评议,或者说它们恰恰是诗人对笔下人物思想、行动的一种批判。说这是杜甫微露本相的地方还不够,应该说这是作者直接激扬文字,站出来表态。这种夹叙夹议的手法,在杜甫诗中原是并不罕见的。
据《通典》称:“国家开元天宝之际,宇内谧如,边将邀宠,竟图勋伐,西陲青海之戍,东北天门之师,碛西怛罗之战,云南渡沪之役,没入异域数十万人,向无幽寇内侮,天下四征未息,离溃之势,岂可量邪!”当时的边境战争,唐玄宗好战固然是一个原因;兵制的改变,也同样是个重要原因。府兵原是寓兵于农的一种兵制,将帅不能拥兵自重,故唐朝前期没有武夫割据事件。而募兵之行,诚如李泌所说,应募兵士多是不事生产的亡命之徒,他们贪功重赏,形成军中好战心理。上自朝廷,下至士兵,互相影响,正是“岂知英雄主,出师亘长云。六合已一家,四夷但孤军。遂使貔虎士,奋身勇所闻。”对侵侮邻国的兴趣随战争的进行愈来愈浓厚,野心的将帅也就得到长成羽翼的机会。
《后出塞五首》就艺术地再现了这一特定时代的历史生活。诗中主人公正是募兵制下一个应募兵的典型形象。他既有应募兵通常有的贪功恋战心理,又有国家民族观念。他为立功封爵而赴边,又为避叛逆的“恶名”而逃走。组诗在欢庆气氛中开头,凄凄凉凉地结尾,是一出个人命运的悲剧。